“要走了吗？”男孩清秀的眉目微微拧了拧，望着山下成片的橘子林，有些失落。
“嗯，得走了。”女孩目光落在旁边男孩的侧脸上，顿了顿，秋天的落日余晖刚好从男孩的脸上滑过。一小片的暖黄，透着淡淡温暖的热息。
他皮肤白皙，周身洁净，俊朗的轮廓泛着茸茸微光，将每一根细小的汗毛都照的晶亮。
她知道，他是一个能得到幸福的人。
“想好去哪里了吗？”男孩侧过脸来看着女孩。
目光交汇，女孩突然眼神有些慌乱，躲开，看向山的对面。
对面的山上有座很小的寺庙，在橘村最高的那座小山顶部。寺里只住了一个老和尚，村里的人称呼他德展师父，今年112岁。他从16岁上去就再没下来，靠全村的人供养，每年的2月19，6月19和9月19，村里的女人和孩子排着长队，去拜访他。
莲心很小的时候，跟着母亲前去拜访德展师父。
德展师父朝莲心招手，她欢喜地跑过去站在他的身边，个子矮小才到他的腰部，他面色柔和慈祥，却也透着佛像般的威严和神圣。
他伸出温热，结实的硕大手掌盖在她还未发育长大的头顶上，她鼓着活灵的眼睛看着他迅速张合的嘴唇，看得有些出神，直到母亲将她拉回身边。
第二年莲心的母亲病了，那场病来得很突然，像被人抽掉了骨头，整个肉体像水一样摊做一团，再也直不起来。
直到昨天清晨她的骨灰埋进土里。
“你离开这里，会去哪里？”苏泽与又问。
“泽与，不要问我这样的问题，我不知道，这应该去问天上的神仙，他会将我的生命摆渡到何处。”
“或者？去问寺庙里的老和尚。”方莲心指着对面的山顶。
“莲心，你说的也对，我们无法知晓未来，但是如果你想回来，我是说如果有那么一天的话，我还会在这里，让你远远地便能看见。”
莲心眼中闪着粼粼波光。
“谢谢你，泽与，你的心总是这样柔软，洁净，真的很好。你让我感到踏实与满足，很感激上苍怜悯我，让你来到我的身边，成为我的朋友，你是我活在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礼物。”
“方莲心，待在你身边我感觉快乐，那份快乐和幸运从来不比你的少。” 苏泽与定定地看着眼前脸色有些苍白，神情落寞的女孩，认真而严肃。他想让她知道，她比他重要。
女孩抬起眼眸，那一声方莲心听得她内心一震，神色有一片刻的喜悦，转而又暗淡下去。
她又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泽与，母亲现在便是真的死了，她在的时候，我怨恨她拖累我的生活，巴不得哪天清晨起来她已成为一堆白骨。可是她真的死了，为什么我这心里空落落的。以前觉得被束缚在这里，现在觉得这个世界这样大，我的身体轻盈飘起，像个游魂。你说，有的人在一起的时候相互折磨，不在了，是不是依旧要折磨。”
“莲心，忘掉吧，去你想去的地方。”苏泽与满脸心疼地看着眼前的女孩。
“真的可以吗？”
方莲心拉起苏泽与的手，向山下奔跑，穿过这座村落和他们一起长大的树木，穿过密密麻麻油黑的橘子林，穿过田野劳作的农人，穿过她的人生过往，用尽全力奔跑。
夜色笼罩下来的时候，他们气喘吁吁地爬上山头，走进寺庙。
震耳的钟声响起，在山谷里悠转回荡，香火在风中迎立，飘起袅袅白烟。
只有偶尔的鸟鸣，碎碎的风声，逐渐被黑夜包裹，安静下来，寺院空旷，山峦在视野里隐匿，岁月悠悠，光滑着，轻轻逝去。
这一刻方莲心觉得内心是从未有过的笃定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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