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昨晚开始,我就开始酝酿着出逃了。这个家,我是不能再呆下去了,至少明天是呆不下去了。我出逃的原因是,岳父要来家里了,我从学校回来,他就走了,到10公里之外一个风景秀丽的小区去住,但是周一和周四就要回来一趟,因为我的家里,所谓的家里还有一些盆栽的花,以前是摆满了整个窗台的,也许因为不常住的原因,有些陆陆续续地就搬到他的家里去了,遗落了几盆就像被抛弃的孩子,孤孤零零地立在窗台上,小区下面的花园里,隐匿在山楂树后面也还栽着几株,至于是什么,又多少,我没有搞清楚,我不曾问,他也不曾说,只是每次回来,就拎着一大桶水下去,得连续浇两桶。还有客厅的抵着西墙的,一个一人高、一人长的硕大的白底厚实蓝玻璃的鱼缸,原来的7、8条红鹦鹉鱼,现在只剩下孤零零地一条,我最喜欢看他们打架,它们撅起小嘴的样子既呆萌又凶猛,鱼缸上面总飘着几片鱼鳞,可见他们打架是下狠手的,原来的鱼缸熙熙攘攘地,被几条红鹦鹉鱼交的翻天地府,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也接二连三地死掉了,有时候一个清早起来,一条鱼就肚皮朝上飘在鱼缸上面,尾巴打着弯,随着过滤水泵喷出来的水一档一档的,而水面下的斗争也并不因为一条鱼的死亡而有所缓解,于是鱼越来越少,最后就只剩下了一条,而它反而出奇的长寿,我来来回回地从家走,又回来,不知道过了几个春节,她依然还在,有好几次,岳母就看着鱼缸里悠然游着的硕果仅存的红鹦鹉发出感叹,“这条鱼怎么还不死?!”,后来也许因为一条鱼太孤单了,又添进来几条,不是红鹦鹉,好像是几条鲤鱼,瘦瘦长长巴掌大的,再后来又添进来几条清道夫,鱼缸冷冷清清了一段时间之后,好像又恢复了一些生机,当然红鹦鹉还是会追着鲤鱼满缸地跑,几条鲤鱼就聚在一个角落里,被红鹦鹉冲散了,又会聚在一起,每天往复。岳父回来,还得打理下鱼缸,他的鱼缸。
今天又是一个周一了,他大约会在下午三四点,是个太阳往下落,天气也不太热的时候,我至少要在2点半前离开了。打个照面不知道要讲些什么,难免尴尬,我们的性子不同,他说话是高调的,喜欢一句话来来回回地重复,我说话是小声的,话说一遍很少重复,因为这每次和他说话的时候,我得憋着气,扯着嗓子喊,还得重复上两三遍。他早年从棉纺织厂下岗,什么活计都干过,在钟表厂修过表、在餐厅后厨管过厨子,还在宾馆里值夜班,接触的三教九流多,带着一股子社会气,还有一枚金色的大扳指,以前经常呆在大拇指上,最近不知为什么带的少了,我是文邹邹的,虽然很胖,但也白白净净的,像个学生,他一吼起来,我就颤巍巍地,我不太喜欢他身上的江湖气。他抽烟很厉害,每天烟不离手,一有机会就躲到厨房里,把抽油烟机打开,吞云吐雾,岳母和老婆每次看到躲在厨房,就难免一顿数落,他就笑嘻嘻地,依旧是吸。我从来不曾给他买烟,而老婆和岳母却买过几次哈德门,我从他们出游回来的背包里偶尔看见,才恍然大悟,一定是给岳父的,他们嘴上说的和做的不一致,而我是彻彻底底地贯彻者,我不吸烟,也不支持岳父吸烟,所以我不买烟给他,也许这也是我们关系一般的原因。
我11点半就吃完了午饭,煮了一锅糟米饭活着昨晚的剩菜吞下去了,还喝了一罐黑啤,号称是巧克力味的,却是一股刺鼻的劣质酒精气,喝了一半就倒掉了。我睡了一觉,也不踏实,从地垫上一个打挺起来,匆匆忙忙地收拾背包,心里噗痛痛痛跳,还有点紧张,是偷偷摸摸干坏事一样的,我想我真做不来小偷的,光逃跑也能把自己紧张坏了,更何况溜门撬锁的,我的背包太沉了,掂量了几次,把水杯拎出来,还是沉,背包里没有什么东西,可是奇了怪的沉,无非就是几支笔、一把伞,几把钥匙、膏药、洗面奶、餐巾纸之类的,我掂量掂量,书包比笔记本还要沉,笔记本也有2公斤了,书包至少得2.5公斤,我翻腾了半天,又把一打材料,大约是一些申报的证明文件之类的,一堆纸而已,并不觉得沉,也许积攒地太多了,捏在手里掂量掂量也确实有些份量,把它们塞到橱子里,一切准备停当了,匆匆喝了一口水,搅得独自有些钻心的疼,也许是黑啤或者咖啡刺激到了,也许还有紧张,我蹬着运动鞋,搭电梯到地下室,从隐秘在花草里的一扇小门里出来,出了小区,又特意绕道马路的另一侧,逆行着走,我的逃离是一丝不苟的,就像我平时的为人处世,是谨小慎微的,直到我走远了,走出了两个路口,坐到了一辆公交车上,岳父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出现在这趟公交车上,他是从反方向来的,骑着电动车的,也不可能坐着车往我的方向去,我算计了很久,拧着眉毛,丝毫没注意一个胖乎乎的女生已经把我逼迫到一个狭小的座位上,几乎掉下去,我才彻底放心下来,这下无论如何,也不会碰见了,我坐着半个座位,反而很稳当。
我算是逃出来了,但是就像所有成功出逃的人一样,无非从一个地方逃离之后,总也要去一个地方,无论这个地方是监狱、银行、公司,还是自己的家。天地苍茫,毒太阳都躲到云里去了,天地灰蒙蒙一片,路上车来车往,冷气很足,公交车上也空空荡荡,没几个人,偶尔颤颤巍巍上来几个有年纪的人,我茫然四顾,看着公交车进站,又晃晃荡荡地出站,他从省府庄到了荷花路,又到了子出门,路线明确而坚定,我有点羡慕公交车,他知道自己的下一站,而我却不知道。
但,还好,我只是在外面游荡一会,天黑之前,花应该浇好了,鱼缸也收拾停当了,我也就可以回去了,其实,细细想来,家里家外没太大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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