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槐花飘香时
老屋,住了快40年的老屋,被拆迁了。看着被拆迁为平地的老屋故地,我想不出这里将盖出怎样的场景,满心希望他的翻新改造能快一点,好一点。好让辛劳了一辈子的父辈,晚年之余,享受上时代变迁的福利。
要知道,他们搬出老屋,住进出租房,也是经过一番心理较量与纠结,经过几番商议和争议,然后下了决心的啊。他们老了,无法挡住时间飞快的步伐,他们把内心那点住新房的渴望留给了居委会和开发商。
挖机挖出许多树根,其中有许多大的槐树根。是啊,那些老屋,老屋里生活的点点滴滴,如同这槐树根拔掉了一样,永远消失了。
坐车返回城里的路上,两边正盛开的槐花,阵阵熟悉的槐花香熏得人多有感触,时不时会看到有人用工具拉折槐枝采摘槐花,许多树被弄得枝折花落,凄凄惨惨,槐花虽美味,但这些公共场所的树受到破坏,难过人的贪欲!又回想刚才看到的那些黑色的,密密麻麻的被挖机拉出的槐树根,不禁想起老屋槐树开花的时节美好的往事。
上个世纪80年代初,国家的政策好,在这片红土地上,给老百姓划分房基地,当时,我家也在幸运者之列。修新房,在物质条件差的当时可不是容易的,造房材料很难买到,全靠人工来做。挖石头,烧砖瓦,采荆条,烧石灰,攒木头。从准备材料到房子建起是一个较长的过程,甚至两三年。但是困难挡不住人们建设新生活的热情。
建房根基用的青石和黄沙石,需要到山里去开采,全靠人力挖出,然后打成整齐大石条。砖瓦靠自己手工制作,然后请师傅烧窑。土砖窑厂内,小平车拉来做砖的土,请亲戚朋友都来帮忙,把泥土和好,用模子做成泥坯,放在一处阴干。然后人工一摞一摞的背到土窑里。接下来是一个烧窑的过程,从点火到一天天的加温,再到冷却,最后泥坯变成了一块儿青砖或红色的砖。在无任何现代化工具当时,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
可是光用这些手工砖建房,那是一种奢侈。经济拮据的老百姓是拿不出那么多钱的。大家要做出各种预算,能省则省。于是他们会想出多种办法来弥补经济的不足。例如。他们在烧青砖的基础上要做一些土坯砖。大家在建房之地就地取材,房子地基周围的泥土碾成堆,与麦秸秆和成泥浆,然后放到模子里。固定成一大块大块的泥砖。或直接用杵把干土放在模子里捣实。如果不是极恶劣的天气,这些土砖干掉后就可以在建房用。最有趣味的是泥石灰,人们从地上挖一个长方体的大坑,把烧好的石灰石和水活成石灰水流到坑里去,凝固成熟石灰。建房用荆条。在山上采一定长度的荆条,一捆一捆的背回来。编成瓦芭。
建房时七大姑八大姨街坊邻居都来帮忙,很快房子建成。父亲整个人累瘦了一大圈。可从没听他们叫过苦,说过累。因为住上新房子这样的好日子。成为那个时代最为美好的一件事。而这样美好的事情通过勤劳努力就可以变为现实。他们的内心是踏实的、是坚定的。
父辈们从骨子里透出的热爱生活、勤劳能干的劲头浇铸在我们的内心,开出了幸福的花朵。一排排青砖瓦房陆续建成。搬家暖房的日子大家都互相庆贺,好日子的甜蜜浸润着每个人的心头。
从此,大家开始房前屋后,栽瓜种豆,美化生活的环境。大家主动种下容易活的槐树、杨树、榆树等树苗。也为抵挡西北冲过来的大风。慢慢的给这些青砖绿瓦的周围点上了绿色。
春天来了,棵棵小槐树开出了串串白色的小花花。但是没有人去随便的折枝砍树、采花。花香四溢,沁人心脾。每天上学、放学。日出、日落。平凡的日子里总有槐树的陪伴。几年之后这些树都长大了,超过了房顶。槐树开花的时节,真有十里飘香的气势。我们像住在了世外槐园,觉得我家的房子都是香的。真是醉人呀!
年轻力壮的人爬上树,折下开花的小枝。妇女、老人、小孩有说有笑的在树下摘槐花。于是各种槐花美食,在午时精彩现身。槐花谷垒、饺子、槐花炒鸡蛋等等。人们在槐树下吃午餐,互相品尝,如果哪个小孩嘴馋了,想多吃邻居奶奶家的槐花炒鸡蛋,奶奶会和蔼的送出。那种分享,那种温情,那种厚道,一如槐花香,进入生命里美好的时光。
夏日里收麦子时节,邻居们合作起来劳动。做饭的,专管看孩子的,拉车的,割麦子的,拉麦子的,打麦子的,俨然就是一个互助组。下雨了,躲在槐树旁边的麦秸堆旁,可以做有趣的游戏。有时午后醒来,你会在麦秸堆里发现母鸡下的鸡蛋。让你捡出一份惊喜。
秋天的槐树,黄色的圆叶飘落一地,每天早晨大家都会把房前屋后打扫干净,傍晚槐花叶子继续落下一层。第二天早晨大家又会把地面打扫干净.这种没有抱怨、一丝不苟的生活态度多少有些禅境。
冬天也不是寂寞的,槐树、杨树叶子落光了,树上许多喜鹊的窝露出来了,喜鹊喳喳喳的叫声,还有成群的麻雀,独有一种喜乐。傍晚,一轮圆圆的暖暖的夕阳,印在树枝之间。别有一种夕阳人家的美妙!
美好总是那么短暂!随着物质生活水平的提高。时日的变迁,槐花树都被砍了。露出了倒塌的猪圈,不规整的厕所。歪歪扭扭,横七竖八。高高堆起的炉灰和各种垃圾成了一座小山,到了夏天,臭气熏天。村边建起了许多新房,有人家搬走了。这里更加的寂静、萧瑟。似乎被人遗忘。后来虽然通了水泥路,但是更加的寂寞。
父辈们老了,背驼了,腰也不直了。他们守护在门前的小菜园里各自种着黄瓜、豆角、西红柿、茄子、白菜。似乎成了这里仅有的奢侈。一切都是寂寞的、安静的。
可连这些都突然间不复存在。曾经住在这里的人带着希望和信任离开这里,暂时租住别处。两年过去了、这里还是平地!乡邻们充满无家可归的无奈和焦虑。拆迁,拆掉父辈们的心血,但不能拆乱他们的生活啊,让他们房财两空,没有着落。现在和八十年代比,房子建不起来,是缺钱吗?缺工具吗?缺材料吗?都不缺,到底缺什么?
又是一个槐花将要开放的日子。在生活便捷、物质丰富的今天,我们随时可以在菜市场买到想吃的槐花,但槐花飘香的生活却远离了我们。乡村,我们的根,根之不润,何有花香?
2020年4月23日
琴子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