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秦老太手里拎着两个小塑料袋，踏着小碎步正兴冲冲地往家赶，小区超市买了两块百叶，一点五花肉丝，家里有浸好的黄豆，有和老头一起种的青菜、胡萝卜。
今天最高气温只有5度。周一下了一天的雪。今天周六了，花坛里的残雪还有，天气是少有的冷啊，烧点菜粥，热乎乎香喷喷，老头子也喜欢。
咦，A号门前，侧边人行道怎么站满了男女老少，都在看什么热闹呢？
秦老太问路边的人，啥情况？
着火啦！
啥？
17楼有户人家着火啦！
哎呀呀，这可要命的事，快新年新世的。哪家呀？
1702室，听说85岁的老头被浓烟呛到了，120车送往医院了。
啊？好像是我俚家里呀。
对对，好像是你家，看，窗户里出来的浓烟。
站在后背楼下的秦老太淡淡地说，哎呀呀，怎么会烧起来呢？
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小区保安，社区巡警都来了。
南面的窗户口浓烟滚滚，火势越来越大。房间里翻滚出的浓浓黑烟，很快弥漫到四周，忽忽的火苗像一个猩红长舌头，窜到了楼上空调外机上了。
哎呀，怎么消防车还不来？楼上也烧起来了！
围观的人群中有人拍起了视频，巡警过来阻止，怒斥不许，双方差点动手打起来。围观的人们纷纷指责巡警：怕什么影响不好？……这才是最好的消防教育……人们看不到消防车，心情变得烦躁不安，情绪的出口对准了阻拦他们的保安巡警们。
40分钟过去了，消防车终于来了！
哎呀，我是18楼的，怎么还没水管上去灭火啊！一位老妇焦急地跑来跑去，不断问身旁的保安、消防人员。
上面楼梯口有接口的，放心，有消防员上去了。
人群周围拉起了警戒线。
快！快！大家散开，我们要接水到楼上了，地面的消防人员说。
秦老太一脸懵懂地站在警戒线旁，不一会儿，老太的家人赶到了。消防调查员也到了身旁。
哦，原来是你家啊，怎么回事？有没有人受伤？
秦老太还是不知所措，我也不知道啊！听别人说我家老头送去医院了。旁边的媳妇狠狠地说，不知道吵了多少次了，叫他们不要堆柴火，堆旧衣……
旁边一老妇说，真是吓人！刚听说着火，想起我20楼家里有小孙子，赶忙乘电梯，结果电梯突然停了，电梯门一下打开，浓烟涌入，什么都看不见，喉咙堵得慌，头晕脑涨时眼前出现了一丝亮光。
你今天算是捡到一条命了，着火了还乘电梯，胆子大的……
大家议论纷纷，看热闹的越来越多，南边北边，侧面的人行道站满了人。
秦老太感到脚边有什么东西挨近，低头一看，是条狗，两条前腿搭在老太身上，瑟瑟发抖。
是我家的狗狗，哎呀呀，它吓坏了！
一条本是白色毛皮的草狗沾满了烟灰，灰不溜秋的，睁着惊恐的大眼睛。
老太没牙的嘴巴嘟囔着：一场空了，一场空了！
很快窗户里飘出了白色的烟雾，火势大概控制了。
大家终于松了口气。
二
第二天上午，曾经同村的村民乘着一架还可以使用的电梯来到了秦老太家。走出电梯口，楼道里黑湫湫的，秦老太家的门敞开着，屋内一片灰蒙蒙，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焦味。老太的儿子正用板车把房间里烧毁的物品垃圾搬运出去。
到底是怎么着火的呀？
秦老太还是一脸疑惑，说不知道呀！家里也没有电热毯呀。哎！房间里的钱都烧没了。
大家问有多少。秦老太踩着小碎步来来回回地走着：有两万多呢！
大家纷纷劝说老太以后把钱放入银行，知道秦老太和老头省吃俭用，种菜卖菜存点钱不容易。
炎炎夏日，小区门口第一班公交车上的人们经常能看到上车的一对老夫妻，老头弯着近90度的腰，老太大概一米五的个头，瘦瘦小小的。两人兴冲冲地提着篮子，背着布袋。下午4点多，门口公交车站台会走下扛着大包小篮的一对老年夫妇，老头一步一摇，老太踏着碎步一同走回小区，带着满载而归的神色。
有人问，烈日当空，一直在地里，吃什么呢？
带点饼干，带点水，靠在树荫下休息就可以了。
两个老人在地里干活，常常一整天，回家后还到楼下用柴火炉子烧开水，烧满十几瓶开水，还送往附近楼道儿子们的家。
老俩口除了干活，还喜欢收集在别人眼里没用的物品。俩口子单独住在过户给儿子的安置房内，没有装修的毛坯房，就跟住在农村的房屋里一样，别人不需要的，自己感觉有用的，就往家里拿，连各种手柄的旧伞都有几十把，长的短的，红的黑的……老人说，有用的，总归有用的。三居室的房间、客厅里堆满了树枝干柴、旧衣服、其他杂物以及地里的农产品。初进门的人都不知道哪里可以落脚。
看着满屋子的灰色黑色，秦老太还是不明白，大家也都不明白，火到底是怎么烧起来的。唯一可以确定的，年后这里将被儿子装修，一切都会变样。
三
午后，八十多岁的秦老太独自坐在没有窗户的房间里，从身旁灰不溜秋的蛇皮袋里拿出一包包的塑料袋。
我再拣拣，能穿的就穿穿……幸亏只烧光了我们住的房间。
是手机充电引起的吗？
没有手机，就是电灯，夜里上厕所我们都不常开。
周围楼道的人记得，去她家买些农家菜，大热天，两个老人就赤膊光着上身，也舍不得开个电扇。
瞧，房间里唯一的空调没用过就烧没了。
我要到另外一个儿子家去住了，他也有一间空置的安置房。我和老头一生的功劳就是造了几间楼房，我家亲戚做官的，帮忙的，我们拿了地皮造房子的……拆迁了，儿子们都有两套安置房呢……
秦老太有些兴奋地讲着过去的事。
…………
现在这个媳妇不好，她要把我和老头收的东西统统扔掉，我现在住她家，今天气得饭都没吃。儿媳还说我不好，把她家房子烧了，又不是我烧的。我气的……
这时的秦老太，一边说，一边掏出手绢抹眼泪。
我们没价值了，没用了，我们走……
这时，有人进来了，扛了两大袋的东西。
姆妈，我去地里拿了菜。白菜，菠菜，大蒜……这么多菜，大哥家小弟家一起也够吃一阵了……姆妈，以后和老头子不要再去种菜了，地皮都拆迁收了好多年了。
秦老太连忙起身来到客厅。
看到菜，老太似乎来了精神。
我和老头种了很多空地呢。可不，蚕豆苗都出了，可好看了！秦老太自顾自地说，我来拣菜，我来拣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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