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在干嘛呢？”“在干嘛呢？”“在干嘛呢？”
我坐在书房的地板上，靠着窗，顺着微信列表一个一个发消息。结束时数了一下，大概有二十来个吧。都是一些，近期没有什么联系，但以前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嗯，我每个年龄段的好朋友。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这种感觉，在每个阶段都拥有过一些友情，但每一段都不长久，相处时勾肩搭背的，然后毫无预兆，不知不觉就淡了下去。小学，初中高中，大学，或者上次兼职时认识的兄弟，又或者是，上上次实习时帮我整理资料的那位兄弟。想来，其实也有一点预兆的吧，例如每日的“在干嘛呢”，慢慢变成了一句“昨天在忙，忘记回了。”
手机屏幕的光在此时此刻显得有些刺眼，为了中和它，我点了一根烟。我一向不喜欢开灯，不是装忧郁，不是扮深沉，就是想节约用电，为国家省点资源。别笑，是真的，不信就算了。
“叮咚。”有人回消息了。是我半年没联系的高中同学，他说：“怎么啦？”然后，更多的消息回复占据了我的消息框，大多是一句“怎么啦”。
看着满满当当的消息列表，我想起很久以前看到的一句话。“你真幸福，每天都有固定陪你聊天说话的人。”好吧，很显然，这种幸福生活已经离我很远了。
我点开对话框一个个认真地回复着，但每每到了第三四句，话题就很难继续下去了。“在干嘛呢？” “怎么啦？”“没事儿，聊聊天。” “哈哈，这么闲啊。”
这么闲啊，是啊。他们都有自己的生活，干嘛要每天陪我固定聊天呢？浪费时间？我不耐烦地想要掐灭烟，想了想才抽了半截，扔了太不值当，松开的手指又紧了起来。啊，我真为世界资源着想。
很快，消息框又变成了静止的界面。没有意思，要不我去开灯吧。
“你他娘的还知道给我发消息呢？”“麻溜的，峡谷，给你看看我买的新皮肤。”
“在上班，怎么，这周日来几杯？”
“上次喊你去武功山不去，不想理你，你这个狗。”
突然来的这几条消息，用词粗俗语气嚣张，让人看一眼就想穿过屏幕来上一拳。但我现在，只想赶紧抽完这根烟，开上我的奔驰车，不关车窗吹着晚风那种，飞到这几个家伙面前，狠狠地，来个大大的拥抱。
哦不好意思，有点矫情了。啊不好意思，我没有奔驰车，我喜欢骑小遛，没别的，爱护环境节约资源。
一个小时后，我和这几个家伙坐在了路边的烧烤摊上。四月的夜晚并没有多炎热，但迎面吹来的凉风和身旁喧闹的笑声，充斥着我容量并不大的脑子，我感觉我要开始断片了。
我想起很久以前又或者就是去年的盛夏。适意的晚风，冰凉的啤酒，扯七扯八不着调的玩笑，一群人狂野的笑声总会惊得邻桌吓一大跳，碰杯时清脆的“叮当”像是在说：“你们现在真的很快乐。”
跟谁有过这些经历呢？很多很多。我咽下去一大口啤酒，啃了一大口五花肉。
啊真的很辣我都被辣出眼泪了你看，怎么这眼睛突然模糊了呢。我举起杯，看着眼前这几个被小龙虾辣得鼻涕直流，还要大着舌头说段子笑嘻嘻的家伙，说。
“在干嘛呢。”
“你神经病。”他们异口同声回我。
贰
收到这封信时，好巧不巧，我正在听陈奕迅的《最佳损友》。
的确，我也有过许多，当初“如漆似胶”，一起上课一起吃饭，甚至厕所都要约着一起去的朋友，可能还会学着琼瑶剧来一段“海誓山盟”表现我们真挚的友谊。（理解一下，毕竟女生）
“我张小红，我王小蓝，我们一定会是永远的好朋友！”这是二年级语文书扉页的一句话，字迹也许还是歪歪扭扭。
“一声姐妹大过天！”这是初一日记本上的一句话，那时候非主流是主流，我们笨拙地用这些中二的文字来形容着友谊。
“世间每一次相遇，都是久别重逢。”这大概是高二写在日记本上吧，枯燥的课堂上，数学老师唱着催眠曲，我一边递了个商量中午吃啥的纸条给同桌，一边装着文艺在本子上记上这句话。
而这些话中的主角，如今都已慢慢消失在了我的生活中。晚上躺在床上刷朋友圈时看到她们的动态，想评论一句，酝酿许久，三分钟后叹了口气点个赞，便划过去了。
我也想学着这位来信人，给列表里许久不曾联系的人都发上一句“在干嘛呢”。但我实在太过于胆小，想着回复我后，下文该怎么继续，会不会有很多人不搭理我，让我尴尬到脚趾蜷缩。想到这些我便无所适从，从开始到放弃只需一分钟的思考。
我想起前段时间抖音上很火的一段视频，小少年踮着脚，对眼前撑着油纸伞的姑娘怯声说：“你没听过，王维的《相思》吗？”
要不我也这样试试？鸡皮疙瘩来一身，如此突兀的矫情，八成会被认为盗号了吧。
写到这里时，窗外已经暗了下来，不远处的落日斜斜坠在山头。我听到楼下公园里孩童嬉闹的声音，想趴窗户边瞅瞅，却又有点恐高。
有小孩子的地方总是热闹的。他们也会长大吧。他们身边的人会不会也像我们一样，批量制陪伴呢。
你消失在了我的生活之中，听起来就挺难过的。
“可惜吗？”“可能会吧。”
叁
忘了是正月里的哪一天，我十二岁的表妹突然神神秘秘和我说，她有一件很烦很烦的事。小孩子的烦恼？我一瞬间有了兴趣。
“我的闺蜜最近好像有了新的闺蜜，朋友圈经常发那个女生，也不怎么和我聊天了。”她说。看出来了，表妹脸上的懊恼绝对不是装的。
我认真听她叙述完了她的烦恼，忽然开始羡慕。以前我也是这样的吧，会因为朋友的冷淡想东想西，会失望，会觉得心里突然空了一块，极其不自在的难受。但现在，会识趣地不再打扰，会平静地移除微信置顶。看着一脸烦躁的表妹，好想和她说说成年人的社交法则，话到嘴边又嫌自己神经。
不知怎么安慰时我妈进来房间换衣服，说她要出门，见她很久不见的老朋友。我随口问了一句有多久没见啊。她说：“十几年吧，我也忘了。”“这么久没见！不会觉得尴尬吗！”我妹的表情那是相当震惊。“怎么会尴尬呢？我们可是特别好特别好的朋友！”“那你们平时也不聊天的吗？”“聊啥啊大家都有工作谁有空聊天啊。”
我看到了表妹眼里满满当当的疑惑与不解。嗯，还看到了我妈特意换上的漂亮衣服，和梳得极其顺滑的头发。是去见老朋友的好心情啊。
挣扎了将近半个小时后，我终于点开了一朋友的对话框，我和她的聊天记录停在了半个月前。我想了想，给她发了一句；“在干嘛呢？”她很快回了我。
然后接下来的聊天，并没有出现三四句便聊不下去的情形，我和她聊得畅快，一下子便过去了半个小时。
没有尴尬，没有脚趾蜷缩，我以为我会长长地舒一口气。但我没有，一切都很自然，很轻松。
和我聊天的她，是认识了很久很久的朋友。我和她没有所谓的QQ火花，微信也很少聊，甚至经常聊着聊着突然就没了回音。但我们下次见面，下次聊天，依旧是很有话题，可以叽里咕噜聊上一大堆。依旧是可以随时约出来吃火锅逛街的朋友，依旧是失意时可以一个电话打过去哭很久的朋友。我想了想，她也许就是那种，会短暂消失在我的生活中，但会永远存在于我人生里的朋友吧。
也许幸福生活，并不是每天都有固定陪我聊天的人，而是一直有着许久未联系，见面时却仍不觉尴尬，仍然能够肆无忌惮开着玩笑的人吧。
就像这次来信人和我说的一句话——“你未曾真正失去过我”。
人的情感太过复杂，我是无法去用几个字，几句话，去定义所谓友谊的真假。生活是自己的生活啊。
所以，你要不要也试一试呀。给那个许久不联系的人，发上一句。“在干嘛呢？”
End
“我们都是孤独又温暖的灵魂。”
来信人 | 奕怀 文 | 什么邮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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