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光长远是理性的，但也是苦闷的，因为美好永远在将来，当下永远有苦难。——罗素。
文/王可乐
一
公元1995年，一个看似平凡却不太平凡的年头。
这年有三件大事发生。一是，长者上位两年多来，眼镜厚度明显增加了不少。二是，人民日报发表长篇社论《向孔繁森同志学习》的第三天陈云同志去世了。三是，大学毕业生包分配工作最后一年。
汉东大学著名学霸兼校草，祁同伟。赶上了大学生包分配工作的末班车。没有丝毫背景、出身贫寒的祁童鞋暗自庆幸：“得亏我妈早生我一年，不然到手的工作就飞了”。
此时的祁童鞋，意气风发。能在龙盘虎踞，达官显贵多如牛毛的汉东大学当上学生会主席，将来走入社会，岂是池中物？
他独自爬上天台，对着夜幕降下的汉东平原，遥望漫天星空，默默在心中发誓：“等俺有了钱，一定给陈阳买最漂亮衣服，以报她平日接济之恩。”
二
年轻的时候，人们总是热烈而坚持的，那是一种光芒，引入入胜。
我们的祁同伟也是这样，他有心爱的女人，非常鄙视那些为了攀附权贵，而争当“驸马”的年轻人。
“我就不相信，以我的聪慧和刻苦，靠自己的能力，不能闯出一片自己的天地吗”。祁童鞋在心底默默给自己打气，眼神坚定而执着。
为什么他要这样催眠自己呢？
因为于此同时，有一个大他十岁的老师在追祁帅哥。
而这个女人，叫梁璐，是他的辅导老师。她还有另外一个注脚——省政法委书记的女儿。
祁同伟不喜欢这个女人，并不是讨厌她，而是他心中燃烧着火焰——他的恩人兼初恋情人陈阳。
彼时的汉东大学，坊间早有流言：汉大三杰，祁同伟，陈海，侯亮平。个个风华正茂，品学兼优。注意，这里我们祁童鞋可是位于三杰之首。
然而，命运之手翻云覆雨之时，总是那么出乎意外，又在情理之中。
陈海、侯亮平被分到检察院。而我们的祁同伟学霸，却被分配到了一个偏远的司法所。如果李达康和易学习当年的金山县是穷困潦倒，那么祁同伟所到的司法所，就叫鸟不拉屎。
三
一开始的祁同伟，除了有点小小的失落，很快就接受了现实。
因为他敬爱的高育良老师告诉他：“年轻人，到基层锻炼是为了以后更好的提拔你，一个干部没有在基层摸爬滚打，根本不了解群众，以后你就算升职了，怎么让别人服你呢？我们的组织原则是从群众中来，再到群众中去啊！”
祁同伟看着老师眼里闪烁着意味深长的鼓励，紧紧攥起了自己的拳头。
祁同伟坐了六个小时的长途汽车，转了三次车，从市到县再到乡，最后搭了一老乡的牛车，才到司法所报了道。
满眼的青山绿水，祁同伟放佛回到了自己家乡。一开始他工作很努力，他爱老乡们的淳朴和这广阔的天地。这似乎是他通向未来的第一站，虽然看起来不那么光鲜亮丽。可，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呢？
他处理的第一个案子是一个农村妇女，带着两个女儿，在餐馆端盘子，却被老板克扣工资。妇女一气之下，砸了老板的财神像。
这个案子，已经闹了快一年了，公安、法院都不想碰。就连司法所所长见到都是退避三舍，这个妇女有一个特别俗气的名字——范菊人。所长则形象地称她为“巨烦人”。
祁同伟却愿意帮她，因为他觉得，人活着嘛，总得做点事。这个妇女独自带着两个女儿，激起了他无限的同情和爆棚的正义感。
习惯了的祁同伟甚至觉得这是一个世外桃源。有才华，有干劲的祁同伟无数次回忆起高老师的话，甚至在心底替侯亮平和陈海惋惜：“我这两个师弟啊，没有基层锻炼的经验，在机关里待着干嘛啊！以后往上走，会很麻烦的。”
四
时间一晃三年过去了。
祁同伟受师弟侯亮平的邀请，回京州聚聚，说有重要事情宣布。 祁同伟坐老乡的牛车到了镇上，倒了3次班车，辗转了6个小时，终于在京州的山水饭店和陈海、侯亮平相见。
酒席上，有三个重要事情被宣布：
一、陈海当上了副科长，全省政法系统最年轻的副科长。
二、侯亮平和同学钟小艾结婚了，下个月调去北京最高检，要离开汉东了。
三、他们共同的老师在梁璐父亲的赏识之下，从政了，直接从县长开始。
酒席间，小登科的陈海和洞房花烛的侯亮平都很开心，喝高兴了还唱起了京剧《智斗》。陈海唱胡司令，侯亮平唱刁德一，钟小艾唱阿庆嫂。
虽然他们玩得很嗨，同时也很在乎祁同伟的情绪，决口不问祁同伟在司法所的工作如何。
反而是喝了点酒的祁同伟，主动说起老乡的蔬菜被猪邻居猪拱了的乡间趣事。
然而每次祁同伟讲完这些事之后，都会进入突然的安静中，随后是侯亮平和陈海的附和般的笑声。
“哇，原来乡村也是很有趣的嘛。”
陈海的父亲陈岩石面临退休，而闺女陈阳大学毕业四年了，早过了晚婚的年龄。这个时候，大家都希望祁同伟能够和陈阳结婚。
陈海带头说着：“师兄，我家也是普通工薪阶层，你不要有负担，我和姐姐都相信你将来能有一番作为，找个时间把婚事办了吧。”
这个时候侯亮平接了一句：“对！对啊！师兄，陈海单位好几个高官子弟可都整天围着陈阳献殷勤呢，你要再不抓紧，情况不容乐观啊！”
祁同伟瞬间陷入了沉默。众人见状，也不再起哄。
五
回到招待所的祁同伟，回忆着晚上酒席上的种种细节，辗转反侧。第二天一早，祁同伟就启程回了乡里。这一次进城的所见所闻，让平时爽朗能干的祁同伟没有那么愿意说话了，他开始变沉默。
这一天，一直来找祁同伟解决纠纷的那个农村妇女又来了。可一直热心祁同伟，却打不起精神。
妇女对祁同伟说：“小伙子，你也到了快娶媳妇的年龄了，我妈是当地远近闻名的媒婆，她说媒不收钱，纯粹做好事。明儿我带你去见个漂亮姑娘。”
祁同伟毕竟也是正常的男人，在这个地方，他见陈阳一次要一年。而他现在的样子，怎么配得上陈阳呢？
他有了在当地找个女人结婚生子的想法。
第二天，范菊人就带他去见了一个农村姑娘。还没等祁同伟开口，女方开头说到：“俺爹是村长，我们家有3头牛，还有一台拖拉机，你要跟我好，必须得倒插门，跟我们村的人姓范。”
这一番话，让祁同伟蒙受奇耻大辱。
六
回到所里宿舍，祁同伟被所长叫去喝酒。所长知道他最近心事重重，想开导他一下。
正是这顿酒，改变了祁同伟的一生。
他一直看不起的迂腐老所长，原来毕业于中国政法大学。毕业后就被分配到这个司法所，一干就是三十年。看着老所长满头的白发，想起陈海和侯亮平的平步青云，和眼前鸟不拉屎的山沟沟，祁同伟的心里羞愤、失望、阴郁异常。
这一夜，是他人生中最长的一夜。他一直有睡觉夜读的习惯，昨晚书签的位置是社会心理学的145页——皈依者狂热。
窗外突然雷雨交加，司法所的宿舍条件简陋。往往是外面大雨，屋内下中雨，外面下中雨，屋里下小雨。而这晚是超级暴雨，祁同伟的床和书柜，全被雨打湿了。
似乎老天爷也开始放肆的嘲笑他。他内心的火焰被这场大雨彻底浇熄了。
这一夜，浸泡在人生这场磅礴大雨里的祁同伟，决定改变自己的命运：
不能像老所长一样在这个山沟沟里过一辈子。他有好多欲望，这是属于他的黄金时代，他心中的那头野兽应该醒来了，这头叫“改变命运”的野兽一直在折磨他，躁动不安。他明白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第二天，他决定天亮就去汉东大学，像梁璐求婚。
祁同伟走之前碰到了范菊人，打了个招呼，并对她说了一句：“大姐，我要离开这里了，我宿舍里有很多书，你晒干后拿去当废品卖了换点钱吧。”
七
后来的事，我们都知道了。祁同伟娶了梁璐，第二个月就调离了这个司法所，去了市刑警队当了一名缉毒警，第二年他一个人与毒贩枪战，身中三枪，成了京州全城家喻户晓的英雄。
后来一路顺风顺水，直接当上了汉东省公安厅厅长。
2017年4月。祁同伟开始亡命天涯，因为师弟侯亮平带着检察院和公安局的人四处追捕他。辗转数日，他逃到当年的那个小山沟。路过一农妇家里，想讨口水喝。
可她听到院内有个农村妇女在大声念着诗句：
“我曾七次鄙视自己的灵魂：
第一次，当它本可进取时，却故作谦虚。
第二次，当他空虚时，用爱欲来填充。
第三次，在困难与容易之间，它选择了容易。
第四次，它犯了错，却借由别人也会犯错来宽慰自己。
第五次，它自由软弱，却把它认为是生命的坚韧。
第六次，当它鄙夷一张丑恶的嘴脸时，却不知那是正是自己面具的一副。
第七次，它侧身于生活的污泥中，虽不甘心，却又畏首畏尾。
纪伯伦《沙与沫》祁同伟1995年4月10日记。
——朗诵者，范雨素”
公元2017年4月27日。当年的范菊人自己改了名字叫范雨素。一篇《我叫范雨素》的文章刷爆了人们的朋友圈。而另一篇叫《祁同伟传》的文章也刷爆了朋友圈。
夕阳西下，在范雨素农家院墙外，祁同伟吞了手枪进自己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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