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5分,音乐声响了,我走向教室,第四节是最难上的课,因为早餐在学生一上午的忙乎中早已经消耗殆尽,中午时分,大脑缺氧,昏昏沉沉的,学生通常都是在半梦半醒中上完这堂课的。可是今天似乎有点不一样,我一走进教室,就感觉出一种异常的气氛,好像刚刚教室里发生过什么事情。学生都诡秘地笑着,互相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很兴奋,更准确地讲,应该是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躁动。
“Good morning, class.”
“Good morning, Ms Zhang.”
开始上课了,学生眼神飘忽,思绪根本不在我这里,可是我又不能具体批评某个人,因为谁也没有违反课堂纪律啊。于是我走下讲台,在教室里走走看看,以便提示学生,跟上我的节奏。走到后排,我发现了问题,地上躺着一堆搓成圆球的纸团。
“谁扔的?”
“……”
“谁扔的?”我不由得提高了嗓门。我感觉一股气流从小腹窜到了我的胸口。
“……”没有一个人说话。
柴科夫斯基的小夜曲响了,下课了。大中午的,算了,下午再处理这件事,我非得查出是哪个学生竟然如此大胆,敢在我的课上扔纸团玩。
下午,我很早就到了教室,叫后排一个学生到办公室,“上午是扔的纸团?”我问。
“……”一阵沉默。
“谁扔的?” 我不急不躁,平静地等待他的回答。
见我不依不饶,“老师,是孙立军,你一转身去黑板上写字,他就扔纸团。你一转来,他就假装听课。”
“没上课之前就在那打闹了吧!”我问。
“嗯!”
难怪一整堂课全班学生都躁动不安呢!这还了得,今天非得把这个学生制服了,否则这课以后还怎么上?
“你去班里给我把他叫来。”我怒吼。
那学生一看我铁青着脸,一听我的咆哮声,赶紧一溜烟儿跑出了办公室。
孙立军进来了,看见真人,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孙立军,你上课不听讲,扔纸团,搞得全班同学都心神不宁,自己不学习,你还扰乱课堂纪律,叫你家长来。……”
我义愤填膺地数落着他,他好像没有听见一样,一声不吭,眼睛还瞅着窗外,好像我说的是别人。看见他那目中无人,吊儿郎当的样子,我真想上去抽他两个大嘴巴,但是我忍住了。
一会儿,他妈妈来了,我和她说明事情原委,写了假条,让他妈妈带他回家写反思去了。
“哼,我还治不了个你!”我暗自心中得意,想象着明天他见了我肯定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
第二天清晨,我很早就到了学校,还没有等我进办公室,班长就飞快地跑过来,“老师,老师,孙立军扇了刘文俊两个耳光,还把他的桌子一脚踹翻在地!”
“什么?”我怒火焚胸。
我一步就跨到了教室门口,大喊,“孙立军,你给我滚出来!”
“你是不是不想念了?你……!这个学校没有请你!你……,你……在班级打闹,你……上课扔纸团,现在还打同学,你……眼里还有校规校纪吗?”我气得说话结巴起来。
“昨天扔纸团是刘文俊和我一起扔的,又不是我自己扔,你凭什么就叫我家长来,不叫他的家长?”他直视着我。
还敢和我顶嘴,我感到我的权威受到了极大的挑战,气得浑身发抖。
之后,刘文俊家长和孙立军家长都让我请了来,领回家反思。过了一天,两人又相跟着来学校了,刘文俊还行,把反思递给我,低着头,稍有悔意。孙立军还是那个样子,一脸满不在乎,“瞧吧, 你能把我怎么着,不就写个检查嘛,你还能把我开除了!?”看见他那无法无天的样子,我的胸口就像堵了一块大石头。
而这件事之后,我就算把他得罪了,他就和我就较上劲了,事事都和我做对。我心想,一个小屁孩,我还整不了个你,咱们看看谁厉害!
自习课,我去开会,等我回来的时候,班长已经在办公室等我了,“老师,我管不了孙立军,他满地乱窜,大声说话!”我二话没说,立马把他叫了办公室,劈头盖脸一顿训。
过了几天,我上课,全班同学都认真听讲,只有他在那捣鼓他的书包,快下课了,桌子上连一本书也没拿出来,我忍了半个小时,实在忍不住了,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又是一顿粉刺挖苦。
值日生值日,他跑得连影儿也没有。把他叫回来,一顿训。
前桌同学站起来回答问题,他把人家椅子挪开,前桌的学生回答完问题,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全班哄堂大笑,只留下我尴尬地站在讲台上,他两只手捂着脸,头埋在手里,偷偷地笑。
一个女生去倒垃圾,他抢过来,说他要去倒,女生走了,他把垃圾扔在走廊,洒得到处都是。
硬的不行,来软的吧,我想。叫他到办公室,说老师以前态度不好,诚恳地向他道歉,然后又从为人处事谈到公民修养,从少儿立志谈到人生意义,口干舌燥地谈了两节课,当时他态度还可以,第二天照样我行我素,还用一种似乎嘲讽的眼神瞅我,“呵呵,棍棒和蜂蜜,你们老师的这些手艺我早就领教过了!”
这时,我才发现,他比我厉害,我对他毫无办法!
那些天,我躺在床上,脑子里浮现出这个孩子嬉皮笑脸的样子;吃饭时,又看见他到处使坏的样子;走在上班的路上,想着他再使坏,我该如何对付他。
就在我和他不断交手,胜负不分的过程中,十一长假不知不觉到了,终于可以不再看见他那张狡黠的脸了,我长长地吐了口气。
可能是长假休息了一下,也可能是前一阶段和他斗智斗勇,我精疲力尽,再开学,我也灰心了,实在是没有力气再去继续“教育”他了。他再搞恶作剧,我就懒得理他了,另外,我也重新反思了一下,“我有多大能耐?我凭什么能让每个孩子变乖?孩子的个性不是天生的?兴许他爸爸妈妈就是那样的!”这么一想,我立马轻松多了。“就是啊,咱就一不起眼的小老师,又不是苏霍莫林斯基,每天气个半死,和一孩子死磕,我图啥呢?”这么一想,我更觉得自己活明白了。
哈哈,一学期以来第一次笑出了声!
后来,课间时孙立军在教室里一边和学生打闹,还一边偷偷用眼睛瞄我,看我的反应,我假装没看见。
孙立军上课和同桌聊天,我立刻让他同桌起来回答问题,他看我,我却不看他,我故意笑容满面,春风和煦地表扬他同桌问题回答地好,他看看没他什么事,低下了头,看他自己的书去了。
班长跑来告诉我,早自习他下位子,逗前面的同学。
班长又和我说,“老师,课间操的时候,孙立军折一个硕大的纸飞机,满教室里扔着玩,上面还写着“丽丽,我爱你一辈子!”听到这儿,我忍不住笑出了声,“小屁孩!”。
这些事,我假装不知道。也没有像以前那样气急败坏地训他。
伟大的作家鲁迅先生说“独有叫喊于生人中,而生人并无反应,既非赞同,也无反对,如置身毫无边际的荒原,无可措手的了,这是怎样的悲哀呵。”这话真是真理!孙立军一个人在那“表演”,我却不再当他的观众,心静如水,视他如空气。时间一长,估计他也感觉到了无趣,反而提前结束了他的“表演”。又过了一个阶段,我发现他不故意捣乱了,虽然不和我说话,但是看我的眼神也平静了许多,“嘿, 原来“不管,不理”也是一种“管”啊!”我自言自语。
他不捣蛋了,我也不生气了,再平心静气地回头看看这个孩子,其实也没有原来那么让人讨厌,比如,他脑子非常聪明,记单词一会儿就记会了。虽然学习不用功,但是成绩还能排个中等。
有一次听写单词,他写得不错,借此机会,叫他来我办公室,他以为自己犯了什么错误,我要训他,又表现出一份桀骜不驯的样子,这次看见他那样子,我没有生气,我说,“孙立军啊,你英语学得不错,你上课外班了吧!”
“啊,是。”他没有想到我和他谈这个,有点意外。
“我听你妈妈说,你很喜欢英语,嗯,你发音不错,好好学吧!”我温和地说。然后把写好的奖状递给了他。
他接过奖状,面部的线条就更柔软了。
我又接着说,“你学习语言的天赋不错,记单词的速度估计是班级里数得着的吧!”
“……”
我笑了笑说,“去玩吧! 好好背单词!”
他转过身,蹦蹦跳跳地走了,走到办公室门口,还跳起来,用手摸一下办公室的门框,回头瞅我一眼,我假装低头批作业,没看见。然后,他玩去了。
从这个孩子的转变上我看到了老师自己的问题,有时候不是学生有多么的难管,而是老师的心态太急躁,只想着一次就把学生给改变了,结果往往不尽如意,如果老师能够退一步,那么学生也就会有出其不意的行动,也许就是一个惊喜。
多说不如少说,死磕不如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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