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记

作者: 岳麦 | 来源:发表于2014-05-01 14:22 被阅读23次

    骑车的时候掀起的风透过耳机呼呼呼往脑袋里灌,脑袋像是变成了一个大空坛子。小时候举起手扒着坛沿,踮脚用力把身子往上抬,脑袋也努力往空坛子里探,然后换口气,对着坛底拖长了音憋着脸吼,回声很沉,嗡,嗡,嗡,像是另一个人在说话。

    夏天到了,就去回龙沟深山的瀑布脚下带回半矿泉水瓶的蝌蚪卵,它们在坛子里很快长出了长尾巴。我用金鱼饲料喂它们,红色和绿色的小颗粒。它们倒也很快接受了这种食物,开始长脚,开始让尾巴慢慢变短。看它们快长成小青蛙了,浮在坛子里怪可怜的,我就去找了一张木板,给它们空运了一座浮岛。水面离坛口有一段距离,它们趴在浮岛上跳不高,被囚禁在院子角落的大坛子里。

    有一天晚上打雷,火闪每次亮起来的时候都要钻回被捂得发烫的被窝里,因为马上雷鸣就会震动起来,还会把窗户敲得梆梆作响。

    后来雷静了,屋檐的雨水还一直在往下滴,风也偶尔撞击窗户,但玻璃不会再响了,风的声音是木头撞击木头的声音。

    早上太阳还没出来,窗户透着灰蓝色的光。后山的山喳子拖了长长的音叫着,但永远都只能听到一个声音,静一会儿,又是它的声音,后山可能就只有它一只,似乎很多年都是这样。

    但蝉就不会,河这边的树林里,它们整齐地叫三声,呿喽呿喽呿喽,然后停下来,让河对面树林里的同伴对歌。远处蝉的声音低沉而宏大,偶尔会有蝉飞到院子里的桂花树上,爬很低,声音却很响,像是领唱,后山整片树林里的蝉是它身后的唱诗班。如果没有捣蛋的孩子打扰它,它可以唱到夜幕完全拉下之后,众星又爬到山顶才停下来。又有新的蝉钻出黑色的泥土,又钻出深黄色的蝉蜕,舒展翅膀,融进夏天的晚风里。

    我后来才知道蝉从泥土里钻出来之后其实只有几天的生命,不欣羡也不觉得悲壮。如果真有造物主,他让蝉出生在这个星球上,吵闹又让人安定,也只适合在夏天。

    暴雨之后坛子里的青蛙就拖着还没褪去的尾巴逃走了,厨房窗台上用玻璃杯和脏面条培植的黑豆苗也蔫搭搭的。但也没什么,竹竿上绑的铁圈,再去房檐上借几张蜘蛛织的网,就又能去粘树上的蝉了。铁轮的旱冰鞋在马路上响得让路边乘凉的老奶奶皱眉,脚又麻又沉,但还是拼了命似的去追四散逃跑的伙伴。大汗淋漓之后回家提一瓶热水,在洗衣板上用木桶兑些凉水,从脑袋淋到脚心底。冰箱里有时会有去了核撒了糖冻成一盘冰的樱桃。爷爷在天台上筛玉米,玉米脱下一层白色的皮,平铺在水泥板上,我就用玻璃杯装一杯,给地狗子做一个假的地堡,看它像钻土机一样往杯底钻。

    后来在彭县的初夏就是操场东北角的大风,在涿州的初夏就是去代取快递路上的冰镇豆浆和将尽的柳絮,在北京的初夏就是骑车从学校东门绕回北门路上被碾瘪的泡桐花瓣,夏天也一直是河风,是西瓜,是门口的核桃树荫,是池塘里的螃蟹。

    也是骑车碾过泡桐花的时候也发现二十年的暑假就快消耗完了,要是老过的话,应该能用像是快死了一样失落来形容,但是夏天也还是来了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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