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深刻的伞有三把。
第一把伞的来源有些模糊,但它用得时间特长。不光我用,全家人都用。秋天雨像个老人,来了就不想走,如若要离开,一步三回头,说不完的旧事,去得更慢,十天半月人都出不了门。人不出门,家里有的吃,一头牛三只羊也是张口货,存栏的青草料只够雨太大时对付一阵子,雨歇住脚了,大人们便吆喝孩子们上山去放,以便止住已经牛羊厩里三重奏的肠胃咕鸣和咩咩哞哞不断的干嚎抗议。
雨里的山中,要么下雨,要么起风,不下雨不起风就起雾,冷不哇哇湿不叽叽实在没有什么可供半大小子们玩的,坐在潮湿的石头上,屁股下面湿潮冰冷,运处的雾近处的露水都会打击你对生活的那点点热情,远比不上钻在热炕被窝里睡觉舒坦。放牛放羊这事要大人们三声五声起动,才满脸不情愿下炕,嘴里还要嘀咕嘀咕的:连把伞也没有!
大部分孩子是挂着塑料袋子上山的。尿素上完地,外面的编织袋用水淘几遍晒干,装麦子玉米洋芋,内袋冲洗完毕,沿一侧剪了,顶在头上,不大的孩子,是很合身的雨披。
姐姐去了街里的初中上学,遇个雨天,自制雨披挡不住山梁上的风劲,赶回家里,多半衣裳都被雨漂湿。还是买把伞吧!也许是这个原因,家里拥有了第一把黄油布伞。竹制的伞柄,伞布上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烫染了朵红花,给僵硬的黄色添了点生机。那是把直杆伞,撑杆用长竹制成,除了铁丝扣环,一应的竹枝环保材料。我不了解父亲花了多少钱才买回它,但它是我童年里见到的第一把伞,我几乎没有在它有限的生命初期拥用过使用它的权利,印象中它只属于大人或重要事务,譬如孩子上学,谁在雨天走个亲戚,平日里总挂在门墙上的挂钉上。
等我用它时,它已经打了补丁,母亲用粗线缝了块不合时宜的黄布,试图做到色调一致,色差和手艺完全是两个层次。只到这时,我才告别尿素袋雨披,有幸撑把油布黄伞到山上去和伙伴玩要,我会把伞拧转到极速,甩出的水滴旋转成美丽弧形,飘起落下,给同龄的女孩看。山雾仍然很浓。
到后来,我开始厌弃这把伞。它粗笨,老旧,有铁丝的地方都生了锈,还漏雨,远远抵不上邻居家新购的黑伞,打开时嘭得一声,按个按钮就张开,轻薄细致的伞布虽然没有装点,不锈钢伞柄和支架,还有伞扣,轻盈又庄重。雨天,撑柄这样的雨伞,即便走在风雨中,也是风景。这种心情,每逢雨天都会增加我的沮丧。
等到拥有这样一把黑伞的时候,我的向往和热情早被消蚀殆尽,第二把伞的感觉只留存于短暂的向往和憧憬。
在北关工作的两年中,我购过第三把伞。一次偶然的机遇中,知道了天堂伞,当年好似三十多元的价格,破天荒买了,送朋友,一直用了二十多年,前几年在市体育馆参加比赛,和其它东西放在一起,嘱托同事捎上带回,他竟忘了。我便自责,这么贵重的东西怎可轻易咐人?
那是把红色花格雨伞,当年特意挑选,久用也不褪色,没有生过毛病,从北关一路伴我到红旗街,最后又到新区,竟在那一瞬间丢了!伞是天堂牌的,人间用,抬眼就是天堂,红红的格子,隔了雨幕,也够热烈。很自责,每看到有人打同样的伞,都不禁要自问,他是否在无意间拾去了我的真爱?
丢了第三把伞后,我再也无意打伞,无论雨大雨小,都会冒着雨走一阵,感受一下那种冰凉。真应了一句话,下雨的时候,你在慰受,而更多人只是在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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