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黑夜，喜欢黑夜里的星。
黑夜掩住罪恶，星星留住光明。光亮微弱渺小，但终是光明。
这奇妙的冲突和谐关系。
所以，我在阳台装了一台天文望远镜。
窥视这黑暗，这星，这奇妙的关系。
今天天气很不错，大城市里难得一见的无霾天。但于我，只有夜临，整座城才真的慢慢活了过来。昏昏黄黄流淌的光是他的脉，中央广场上高亮突出的标志物是他的心。与白天全然不同的景象。沾着尘土气的喧嚣。而满天星斗中脱俗超世的静谧倒是与其正正相反。
正是我要的。
或是周日跨年夜的关系，居民楼里的住户也是少有的归位齐全，灯火照亮了楼下的街，对面的窗，我的阳台。
调整支架同轴，调试目镜寻星镜的步骤已经进行过上百次。其实在每次的目镜调试时，对于低倍目镜的测试我更喜欢于把它对准对面居民楼的随机某位住户，这次也不例外。
我在镜头里看见了一个吊灯。
其实没有什么稀奇的，吊灯而已。但它稀奇的是，它在晃。
并不是轻微不经意的晃动，而是剧烈的，似乎下一秒就要打破玻璃掉下去的强烈晃动。但是，作为这个体积巨大挂的位置又较高的大家伙，按理来说，自主晃动的机会不大。
今夜无风无地震，它晃什么呢？
这户人家的位置在我对面的东北方向，高出我家差不多3层。大大的落地窗，洁白干净的墙壁，灯火通明，但没有看见一个身影。
嗯？什么东西溅到了镜头上？
我向前倾身去瞧，什么也没有。再去看那家，原来是什么东西溅到了玻璃窗上。标准的一条线，像是一挥手的随意一甩。但是那明晃晃的光，让我也是实在分不清是这甩出来的到底是什么。
那灯晃的越来越厉害，又似乎有挂重物的强烈抖动。砰！ 一个黑乎乎的巨大物体粘在了玻璃窗上。事情发生的太快，我只觉得一种强烈的压迫感推近，下意识眨眼向后躲。等到反应过来再凑过去看，黑乎乎的影子已经没有了，只在玻璃上留下了重重清晰的印痕。人形的印痕。
这回我知道甩出来的东西是什么了。
大概是还有其他的灯，房间里突然暗了下来，只剩下这亮晃晃的吊灯缓缓晃啊晃，在屋子里印上重重叠叠的阴影。
这重叠的阴影相护相依，又印出了三个人的身影。
其中两个人激烈打斗，偶尔撞到灯下就快速用手拨开什么，吊灯晃动幅度就愈加大，它正下方的身影就像纸片一样软塌塌的随着荡。
两个人不久有一个处在上风，侧身躲过挥来的拳头并顺势压低姿势把攻击者踢翻骑在身下。由于角落问题我看不到全貌，只看见在晃动的灯光下，一只高高举起的手握着什么迅速落下，重复，重复，重复...........最终不动。
整个过程我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没有变化一次姿势。我不是不害怕，而是我.....不知道除了目击，还能怎么做。
我的眼睛多次想离开，可是有个声音却一直在我耳边告诉我，看着，看着！这不是你想看的吗？这不就是你多次最终想看的吗？ 这黑暗，这罪恶，这光！
一切都静了。
男人趔趄着站起来，弯着腰，扶着膝盖，像是大口大口的喘息。他侧头，或是看见窗户上的印痕，突然走到窗前，双手张开扶着玻璃窗，贴下窗上看。
他走过来的一瞬间，我看清了他的样貌。大约二十七八，一身的血迹，赤裸上身，左肩一片似青色纹身，右手一把血淋淋的匕首，方正的脸，五官分明，下巴左侧一条小拇指长的口子正在滴着血。
或者是他的精神高度紧张，突然反应过来把拿刀的手放下，又或许是看见了他刚刚印在窗上的指纹，朝屋内左右望了望就想去拿墙角的什么东西，但是被什么挡住了路，低头皱眉。还或许是怕留下血脚印，只是伸长胳膊去拿，没有抬脚跨过去。看样子他应该很高，在差不多中央的位置伸手拿墙边的东西没有费多大的力气。一包卫生纸。
他认真哈气清理指纹。突然看向我的方向。
糟糕！
我调高镜头角度，顺手拿起旁边的咖啡杯。
宁静的夜，只剩下我强烈的心脏跳动声。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注意我。他站在那里瞧了大约半分钟后继续清理。完毕转身，拉上窗帘，又有大约10分钟，灭灯，重归黑暗。
我不知道怎么办。
灯灭，我第一个想法是报警。我直起身，转身去拿手提包。直到我的银行卡、钥匙、身份证、手机散了一地，我才发现我的手抖的厉害。
我拾起手机，刚准备拨号，铃声响了。
“.........喂？”
“cop , 要不要出来聚餐？大家都在。”
“Joi , 下次吧。”
“别啊，我们就在楼下的酒吧，2017最后一天，大家一起嘛！”
我是真的没心情。
“喂？？？怎么不说话？等下。”
“哎.......” 电话挂了。
Joi 就在门口大喊。
“开门啦！surprise ~”
也没等我说什么，他一侧身就闪进房间，看见洒了一地的东西。
“嚯咦，你在家干嘛呢！” 然后弯腰捡起什么，“哈！说让你明天带给我的，现在我自己拿走我的卡就好啦！正好这次有钱啦，我请客！..........我跟你说，刚刚我在那儿碰见一个超酷超帅的帅哥，一会儿见了你要帮帮我啦~.............”
我恍恍惚惚记不得他后来说了什么，只记得他拿起钥匙拖着我出了门，说着说着到了club门口。
我有想过告诉他，可是.....告诉他，有什么用呢？
他带我到一大桌坐下，确实大家都在了。
“诶？刚刚那个小帅哥呢？”
“拿酒去啦，你不是要喝？” 大家笑着起哄。
“我当然要喝！当然要喝！今天高兴，我请客！”
.............
我真的没什么兴致，但是时间久了，我也渐渐反应过来。
他是否真的看到我？如果他注意到我，那我家是不是现在不安全？或者，我现在是不是也不安全？
我不知道。
“我比较喜欢伏特加，你们，别介意。” 清亮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来。
我转身，方方正正的脸，五官分明，左边淡青色纹身被白色短袖遮了一半，下巴左边的三片贴一起的创可贴，身上干干净净。
我浑身一僵，大脑空白。
“Cop ！这是Kimmon, 我刚刚和你说的啊......” Joi 朝我使眼色。
“你好。”他先伸出手。
我闭眼，深吸一口气，伸手，“你好。”
“你....还好吧。”他稍微靠近表示关切。
片刻前的记忆瞬间朝我压下来。
“他有点慢热，没关系，你坐。”Joi 看我不说话帮我解围，拍了拍他旁边示意让他坐过来。
他也明白，走过来干干脆脆坐下。
他离我不出2米，浓浓的血腥味瞬间冲进鼻腔，温热热粘糊糊，让我一瞬间想吐。
“Joi,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味道？？？”他用力吸了吸，“没啊，你今晚怎么了？”
“我想回去了。” 报警，必须回去报警。
他犹豫，叹一口气，“行，我送你。”
“我和你们一起吧。”他突然起身看向我。
“这......不麻烦你啦，我去送他就行。”
“没关系，正好我也住那里，回去拿东西。”
“那.....”Joi 看向我。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你们在这儿好好玩吧。” 我自己走更安全吧。
“这么晚了，走吧。”他做了个请的动作拉了我一下让我走在他前面。
他力道极大，我被他拉着惯性往前，擦过他的肩膀，听见他在我旁边轻声，
“小朋友，星星好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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