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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的驻足
“漂泊半生,心却驻足一生。”我想这句话最能概述爷爷的一生。
记忆中的爷爷总是安静的。他喜欢在院子里修剪花草,喂喂金鱼,练练书法。爷爷的手粗大厚实,刻满了岁月的印痕。他喜欢写“家”这个字,一笔一划都苍劲有力。我很想用岁月静好这个词来形容爷爷的生活,可是跟偶像剧一样,每一个幸福的结局都来之不易。
如我在前面所说,爷爷漂泊了半生。爷爷伴着战火的硝烟出生,刚刚出生的他每天被曾祖母用箩筐背着,从这座山头翻到那座山头去寻柴,不停地奔波。后来7岁那年,上了三个月学的爷爷辍学了,曾祖父送他去镇里的一位铁匠师傅那当学徒。顶着烈日,曾祖父赶着爷爷走了一个多小时的山路到达了目的地。谁知,当天晚上爷爷就跑回来了家里,曾祖父气得挥竹条抽爷爷,爷爷一言不发,也不喊疼。曾祖母在一旁大哭:“不要打了!儿啊,是我们对不起你,我们也没有办法!”曾祖父忍着哽咽硬声说道:“不争气的家伙!”最后爷爷穿着那双曾祖母连夜为他补好的鞋子,一个人回到镇上。他始终没说出“我想家,想一直待在这儿”这句话。
14岁那年,爷爷回家了,曾祖父去世了。爷爷扛起了整个家。他每天打铁,还要为弟弟妹妹做饭。日子很苦,爷爷却很充足,他留在了这个他心心念念的地方。18岁那年,爷爷和奶奶结婚了,然后有了姑姑和爸爸。生活的轨道又重新运转。在爷爷24岁那年全国大炼钢铁,爷爷被召到县城去炼钢铁,爷爷又一次离家了。炼铁的日子并不好过,每天的工作量都很大,爷爷要好几个月才回一次家。他的脸颊、脖子上都是一片通红,仿佛印着火光的颜色。爷爷每次回来都开心得像个孩子,好奇地看着家周围的变化,睡觉也很沉稳,人也精神,仿佛吃了定心丸。后来有一天,爷爷又在黑夜中赶回家,他叫醒爸爸和姑姑,塞给他们一些吃的。他告诉奶奶:他要去海上给别人做事,在那里可以挣钱。这一回是爷爷自己要离开家了,却还是为了家。他在家门口的土地上用瓶子装了一罐泥土,之后穿着奶奶为他缝补好的鞋,真正开始了他海上漂泊时期。
爷爷再次回到家已经是上世纪80年代中期,回来时他两鬓已白,因长年被海风吹蚀,爷爷的脸像被磨刻的干树皮,皱纹像一条条沟壑,可爷爷的眼神一直闪着光亮,他拿出那罐泥土,将它们轻轻塞在了院子里的一个角落,之后他沿着那个角落缓缓下蹲,用双手遮着脸,小声地抽泣着:“我回家了,我终于回家了!”当爸爸跟我描述完这个情景后,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说:“很多年后,直至我迈入中年,才懂得你爷爷那时的感受。”
爷爷的漂泊结束了。后来条件好了。爷爷不同于其他的村民那样建新房、贴地砖,他只是默默清理出一些旧瓦,添一些新瓦,老宅厅子里的那些柱子仍矗立在那里。也有爷爷曾结交的兄弟邀请爷爷去做生意,爷爷都婉拒了,他说:“我的心都在家里一直停在这里,哪里也去不了!”爷爷在那个角落里用那些泥土混着家里的新泥种了些花草,勤加练习务工时期学到朋友的书法,一切简单却舒适。
我无法想象爷爷那些在海上漂泊的日日夜夜是怎样熬过来的,那些真真切切的时光是怎样一分一秒流逝的;那些思念和痛苦的伤疤是怎样结痂的,这些问题的答案只有爷爷知道。很多年后,我看过一篇文章,其中提到:有船长为了治疗新水手的水土不服,会让他们用各自家乡的泥土泡水喝。我的心颤抖了一下,我竟然一点也不觉得搞笑,因为即使人生是漂泊的,但心驻足于一处,与某处扎根相连,也能感到安定。这样才不会对未知感到恐惧,那些黑夜也不会漫长难熬,我的内心总有一个声音告诉我,我的爷爷也曾经这样做过。
如今的我,身处离家千里的异乡。城市灯火辉煌,人来人往,有行路人,也有驻足者,我抬头看着天空中飞过的候鸟,想起了我的爷爷。候鸟漂泊一生,也只为了驻足心安之地。如同我的爷爷,他漂泊了半生,心却驻足了一生,他的心始终驻足于那片生他的土地。有人说:“这个时代有太多漂泊的灵魂,无处可归。”可我觉得,将心驻足于一处,那么不安和恐惧就会减少,那么灵魂也会找到一个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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