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想石头城

     

怀想石头城

        说“石头城”，一下想到南京，前面加上“宝山”两个字，又想到上海。宝山石头城，不在南京，也不在上海。宝山石头城在云南，丽江向北，110公里处，金沙江畔。再向北，是太子关。再向北，是泸沽湖。再向北……，向北下去，不断有景致，南南北北连接起来，便是我们的国。

       

怀想石头城

        我曾先后两次去过宝山石头城。第一次是受了朋友撺掇。朋友这样介绍石头城，——有一个村庄，座落在一整块石头上，村庄里保留着纳西先民在岩壁上凿挖出的石屋，石屋里有整块石头的床，石床上铺着叫不上名字的整张兽皮。然后，他问我：“你想不想去看看？”

        有这样的地方，我当然想去看看。

        于是去了石头城。

        再回来，石头城就变成一根钉子，钉在历史的缝隙间，也钉在我怀想的招眼处。

       

怀想石头城

        说石头城是钉在历史缝隙的钉子，源于这样一段历史。公元1253年，忽必烈统兵10万，分三路犯取云南。是年9月，由忽必列亲自率领的中路军，过大渡河西向金沙江，在宝山石头城所处江段“跨囊渡江”，继攻大理。粒粟之地的石头城，既是滇云陷落的破口处，也是蒙元前军的集结休整地。“跨囊渡江”，是谓将剥下的牛皮羊皮吹气，以代舟筏。用这样的办法涉险掠地，听起来像是玩笑，但却是真实发生过的历史。我不由猜想，蒙古人“跨囊渡江”是发生在白天，还是黑夜？我情愿这种事发生在黑夜，因为，骑在吹起的牛皮上打上别人家门，已经够欺负人了，光天化日之下踦在吹起的牛皮上打上别人家门，就更加的欺负人。

       

怀想石头城

        第二次去石头城，是怀想发酵的结果。盘山蛇行，驱车颠簸4个小时去向石头城，不为别的，只为在那儿住上一夜，仰望在别处看不到的星空，感受在别处体验不到的宁静。两次到石头城，都是在冬季，都是住在一个叫做“石城人家”的山民院落里，吃主人家自种的瓜菜和土猪腊肉，早上起来，喝一碗女主人研磨的豆浆，到了中午，又看见豆浆变老后的样子——吃豆腐。石头城的气温明显比丽江高出几度，丽江的冬天本就不凛冽，再高出几度，分明就是温暖，可以只穿件毛衫，袖子撸起来，一只手插在裤子后兜里，随意地四处逰看。冬季的金沙江沉静平亮，碧绿似翠，静静地贴伏在这块蘑菇状的巨石脚下，远眺，整个石头城宛如被玉盘盛托着的盆景。有一个说法叫“玉带缠腰”，是风水学认为的上佳宝地。

       

怀想石头城

        最让人期待的是夜幕降临。从白天到夜晚，等待天黑的过程，其实也是人穿越的过程。天黑透了，周遭俱寂，稍一凝神静息，似能听见墙头细草擦磨的声音。有同伴突然“呀!”一声，说“快上观景台”，大家就忙将手中茶杯墩在院子当央的矮桌上，颠儿颠儿地跑去村子的最高处。那里留存着一座圆坛状的旧时瞭望台，视野开阔，环顾八方，它现在的功能仅仅是供人观景打望。上到观景台，头脸尽力仰起，嘴巴张着，身体转着圈，看撒豆一般布满夜空的星斗、看焕发着紫白色光芒的银河、看不时划破天际的流星。因为仰望过石头城的星空，我应该修正大家一直以来的一个比拟：星星多得还不够多时，其闪烁，才可说是眨眼睛，当星星多到密密匝匝不透风，那明灭起伏的闪烁便不再是眨眼晴，而是星星们在嘁嘁喳喳地说话。穿越感就在这时袭来，看着听着满天繁星细语呢喃，真的会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梦幻感，两耳被无边的静寂充满，耳鬓头皮酥酥地麻。一位同伴用相机拍下了石头城的星空，分传给同去的每一个人，我每次闲来翻出照片看，都还会感到震撼，凝视稍久，呼吸也会变得急促起来。

        说到这儿，我仿佛又置身于繁星密集的石头城之夜，闭上眼，耳轮仿佛又被静寂充满。静寂怎么会充满人的耳朵呢？静到极致便是喧腾，充满我耳轮的，是无声自然的箫音，是大千尘芥的歌蹈……

怀想石头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