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掩埋的巨人》：个体或民族的失忆，是福是祸？

     

《被掩埋的巨人》：个体或民族的失忆，是福是祸？

      昨夜读毕英籍日裔作家石黑一雄大作——《被掩埋的巨人》，感慨良多。

      喷火的巨龙、凶恶的食人兽、邪恶的水中精灵、无所不能的魔法师梅林、英明神武的亚瑟王、相依相偎的老夫妻、英雄暮年的骑士、战功显赫的战士、神秘身份的小男孩、雾气弥漫的沼泽地与苍莽的原始森林、古老的不列颠人和撒克逊人部落，以及那氤氲在字里行间的，久久不能散去的血腥屠杀和种族灭绝的罪恶气息，不由让人联想到魔幻史诗巨作《指环王》和《霍比特人》的宏阔背景和诡秘色彩。

      因为提前没有做足功课，我误以为作者的写作时间大概在两次世界大战前后。因为在读这个故事的过程中，我愈发感觉到，遗忘和铭记、和平与战争、宽容和仇恨是这部著作永恒的挖掘不尽的命题。这无疑指向人类历史上最残酷的世界战争及其留给后世的多重启迪意义。

        事实上，在阅读的过程中，我无疑陷入作者浓重渲染的时代和环境氛围中不能自拔，宏大的故事背景下，一对相濡以沫的年老夫妇，在“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理想化爱情之旅上，相依相偎地开始了寻亲之路。开始时，我以为这是一个平凡的寻亲故事，大不了主人公一路披荆斩棘，化险为夷，贵人相助，最终找到儿子，一家团圆的圆满故事。但夫妻之间那种历尽沧桑后的爱与呵护，虽然是吃饭走路的小关怀，但还是让我无比感慨，无比羡慕。

      然而，愈读愈深，我却感觉到了一种奇异诡秘的力量在冥冥中牵引我朝另一个方向走去。这种力量，都源于氤氲在大地上的那股气息——让人失忆的邪恶气息。在失忆的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呢？于是我们跟着这对步履蹒跚的老夫妇，一路历经各种艰险，去追寻笼罩在深厚雾气下的种种谜底。

      在这个故事中，真诚无私的爱是支撑主人公夫妇不畏艰辛  一路向前的唯一动力。爱，尤其是恋人之间历经青春繁华，过尽沧桑世事后的那种纯真的爱，让我无比神往。主人公埃克斯称呼妻子为“公主”，对她无微不至的关怀和体贴，使我眼眶时常湿润。

        爱情支撑故事继续，对于记忆的渴望和惶恐让主人公夫妇向着高山与巨龙迈进。正如埃克斯所担心的，记忆恢复后，能带来美好的回忆，也能带来残忍和不堪的往事。与其说老夫妇出门是为了寻找自己的儿子，毋宁说他们是想找回被邪恶雾气消散的宝贵记忆。这种记忆，是维系二人永恒相爱的绳索，也是让二人能够安全度海，抵达爱情之岛的宝贵神器。

    小说中，巨龙的毒雾强硬地抹杀了不列颠人和撒克逊人民族间的记忆，关于种族大屠杀、虐杀妇孺的罪恶记忆，统统被掩埋至森林原野之下。然而，雾气的肆虐，使得个体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也被失忆的毒雾消解麻痹殆尽了。

        于是，个体失忆与民族（社会）失忆出现了一种冲突，随之也塑成三种不同的关于记忆（历史）的态度。

    一：用记忆之手撩拨复仇之火

    梅林的巨龙吐出了让人失忆的毒物，掩埋了不列颠人与撒克逊人间的仇恨，掩饰了亚瑟王惨绝人寰的种族灭绝行为，维持两个民族了长时间的和平。然而，仇恨的种子却不经意间在和平的光环下萌芽和滋长。一身绝世武艺的撒克逊战士，满怀着对不列颠民族的仇视，并试图将这只仇恨的毒虫喂养壮大，重启记忆之门，以牙还牙，以血还血。然而这种看似酣畅淋漓的抉择，最容易将民族的集体记忆，强加到个体头上，引发最可怖的集体无意识，或者畸形的社会群体心理 最终如火山岩浆爆发，所到之处，生灵涂炭。

    二：以失忆之门封存罪恶之刃

      骑士高文，作为名义上的“除龙骑士”， 其实是任劳任怨的“护龙卫士”。他几十年如一日地捍卫着母龙和她的毒雾，为的就是将战争巨人掩埋进大地之下，维持来之不易的和平局面。他以风烛残年的老朽之躯，以一柄锈迹斑斑的长剑、一匹瘦马、一身破旧不堪的铠甲以及一颗伟大的勇士之心，捍卫亚瑟与梅林，毒龙与雾气的秘密，将残忍的历史与罪恶的记忆封存，求得畸形的和平安定。高文将亚瑟王与魔法师梅林赋予的使命铭记在心，缄守着维系和平之幕的秘言，企图用失忆（忘掉历史）维持旧秩序，或者说，摧毁反抗与复仇的记忆基础，以此来捍卫这种畸形的和平。然而，畸形和平如同隐于碧波下的冰山，一朝面世，必将波澜四起。

  三：以爱情之名捍卫真实人性

      埃克斯夫妇在坚贞不渝的爱情中生活了多年。当朝阳洞入潮湿的穴居之室，当记忆的触手撩拨沧桑的心事，主人公双双大梦初醒，用朦胧的记忆之眼，以冥冥感应迈开寻子之旅。失忆的毒雾使得个体的情感记忆成为空白，个体的悲欢离合陷入空洞无聊。当个体失去记忆，仇恨失去了发芽的土壤，爱情与忠贞却遭遇了情感焦虑的伏击。个体的自我认可缺乏深厚的情感经历，个体间的情感交流缺乏有力的记忆证据。因此，记忆于个体而言，其重要性往往在于感知和认可自我，而非宣泄情绪。事实上，个体的记忆是最值得捍卫的，个体的记忆决定着民族（集体）记忆的最终取向和价值导向。无疑，记忆是个体人性的组成基因，是爱的永恒基础。

      古语道：“欲灭其国，先去其史。”历史是国家和民族的记忆，忘记历史，就意味着背叛过去。然而，如何去对待历史（记忆），是把历史当成旗帜和军号来鼓动血腥复仇，还是把历史当成手术刀去解剖病灶，防患未然。这都是某种具有意义的选择，然而，如果把历史深埋于大地之下，将记忆封存于铁阁之内，将民族的，亦或是个体的记忆消解成空白与无聊，毋庸置疑，这是最可怕的。

      故事最后，为我们留下了一个悬念。相爱相依的夫妇，能否安全渡海，于孤岛上温馨携手，以浪漫度过余生？

      好书，值得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