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人生

第三场

【面具市场，面具商店、摊位鳞次栉比，高处悬挂大喇叭广告：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面具世界，挑你想要的人生。一副面具一个人生，想要活得精彩绝伦，面具买买买。

往来者络绎不绝，皆着面具。小明上

{一个面黄肌瘦的乞丐蹲地乞讨，破碗里堆着讨来的零钱。

小明（看了看）好几天没吃饭了吧！拿去吃饭。（扔钱进碗里）

乞丐        大爷行行好，能再施舍我几个钱吗？

小明（愤慨）卧槽，你跟我谈生意呀，讨价还价。咋还想乞讨多点去吃满汉全席呀？

乞丐      不不不！大爷，您误会了。我想凑齐钱买款最便宜的面具。好久没戴面具了，我的脸都抽搐成不成人样了。我的羞耻心也在一点点地沦丧。

小明      噢！早说呗。我以为你来乞食的。得，拿去。（往碗里仍几个硬币，在乞丐的感恩中走开）

{警察手持警棍四处巡逻，亦有些神志恍惚者鬼魂梦游般碎碎念叨或凭空高喊：面具！我的面具，哪儿去了？间隙有的还强拉路人询问，路人无不置若罔闻或将其推倒

  小明上

警察甲    站住!就是你，身份证拿出来。

小明        凭啥检查我一个人的？

警察乙    还拽，就查你一个人的，怎啦！

小明      我要告你们，你们这是赤裸裸的公民歧视。

警官      光天化日之下，就你不戴面具，意欲何为？

小明（赔笑）警官大人，我面具不被偷了吗？特跑来此地选购。（递身份证）

警官（细细检查后还）既不着制服，又不戴面具，都替你一个青年人羞臊，还当自己是小孩呀！

小明（继续赔笑）是是！警官大人教训得对！下次再也不敢了！

{小明突然看见警察背后有个小偷在尾随一个路人，伺机偷其挂在腰间的面具

小明（咬牙切齿，激动异常地指着那边）有人偷面具！

警官（回头望了一眼，若无其视）不该你管的事，就不要多嘴说话。知道吗！

小明 （委屈）可我心爱的面具就是被偷的。

警官      你不还有钱购买吗？看见人家没，穿着破破烂烂，却饱怀羞耻之心，借用借用那个脑肥肠满的胖子多余的面具来戴戴又何妨，碍着你做国家大事啦！

小明（接着赔笑）没没！警官大人教训得对！不敢不敢了！

{警察们离去，小明还保持毕恭毕敬的弯腰姿势良久，走远了，才起身擦擦汗 ，走到一个熟悉摊位

摊贩    明哥，快来看，我这边有一整套工厂新鲜出炉的面具，你想要什么形状、什么颜色的都有。

小明    你这老同学忒不厚道了，打电话叫你送个面具上门救急，还是没送来，害我心急火燎的赤裸着就出门了，招了警察盘问。

摊贩      明哥，我这手忙脚乱，实在挤不出时间，不是叫你跟邻居借个面具戴上，来这边再好好选购吗？

小明      说起来就气，都怪你！让我把邻里关系搞僵了。那天明明叫你送上门的是一款时间刻度为星期二早上九点的面具，你他妈的却给我送了一款星期一早上九点的面具。托我购买的邻居戴着出行，受尽冷落嘲笑，跑回来跟我翻脸。你说这咋整？

摊贩    都怪我，都怪我，没有掌握好面具社会的最新潮流动态，所以凑合拿了款星期一属性早上九点的面具给你。我以为无伤大雅的，两款面具看上去简直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我都得仔细瞧才能辨认出来。

小明    罢了！罢了！邻里关系僵了也好，我也可以方圆一里地自由些。就是可惜了你专门为我淘的面具，被哪个挨千刀的贼给偷了。

摊贩      太可惜了，那款面具纯手工打造，惟妙惟肖，具备上百种面具属性。便于常戴不换，久了就算不戴，你也可人群中看风使舵，得心应手。因为面具会通过阴影投射把面具种子根植你身体。

小明      难怪我都带出感情来了！操蛋！就这么没了。

摊贩（低声靠近）最近的小偷猖獗得很，而且做贼都只偷品相上佳的面具，盗墓者也不屑于偷棺木中陪葬的金银珠宝了，只偷尸体面具。

小明（惊愣地）啊！——我靠，还挖坟掘墓，就没人整治整治吗？

摊贩    你还不知！上头已秘密交代下来，偷……面具不算……偷。

小明    难怪那帮鸟人警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偷面具不算偷，那社会岂不乱套咯。

摊贩    恰恰相反，偷面具不算偷，这是底层人民重获尊严的一种好手段。在现实的摸打滚爬下他们已经体无完肤，灵魂伤痕累累。只要戴上面具，人们就会变得光鲜靓丽，生活如鱼得水，左右逢源。

小明    面具还有这样的功效？

摊贩    面具使人们各自藏起内心的负能量，而不至于将这些负能量聚焦成有裂变性的核武器。毕竟，现在是无核时代吗！   

小明    敢情，还成了和谐社会良好运转的润滑剂！

摊贩    可不是吗！每个人的追求不外乎在于找到属于自己的面具，而和谐社会就是生产无数的面具给每个人都戴上。批量化的面具，批量化的人格，在社会每个角落轰隆轰隆，日夜不休地规模化大生产。这种大生产方式就最适合制度化管理了。

  {小明似懂非懂地点头

摊贩    这可是个朝阳产业，没看我生意最近越来越忙吗？怎样，明哥，要不要给我投资点一起做。

小明（苦笑）我倒是想呀，可我刚离婚，把主要的财产分给了我老婆。就剩下买面具的钱了。         

摊贩  （递面具）哈哈，刚好来了一款目前最流行的面具吧！有各种五花八门的面具属性，够你日常用了。等你以后赚到大钱，我淘到好宝贝，再通知你。

小明（细细端详摩挲后戴上）不愧是最流行的，我戴上后心里踏实多了。行，那以后有好宝贝给我留着，这款我急用着先。

        （付钱）你忙，我先走了。（店主收完钱继续招呼新顾客）

    {小明走到面具市场一个角落，一个卖面具者警觉地东张西望，像是寻找目标客户。

卖面具者      喂先生，过来瞧瞧，我这里有个非常好的面具。（悄悄递面具给小明）

小明          面具我已经戴了。

卖面具者      如今谁还没几十个甚至上百个面具。衣服都要穿不同季节的，何况面具呢！     

小明（接过细细瞧） 挺好的面具怎么不留着自己家用。

卖面具者    我们乡下人没有那么多穷讲究，待人接物，一般的面具就绰绰有余了。你们城里人需要。 你也可以转手出去赚一大笔的。

小 明      赚一大笔钱？

卖面具者      我们镇上方圆几十里，没有谁是像我亲哥那样因为绝望孤独而自杀的，而这种悲伤绝望的面具在你们城里的黑市可以卖到超高价钱。

小明          你一个乡巴佬听谁胡说八道的？

卖面具者    你们城里那些小偷跟盗墓者在讨论时，被我偷听到了。

小明 （再细细瞧面具）你哥怎会自杀的？

卖面具者    唉！我哥太可惜了，本来他可是我们家过上好日子的唯一希望。

    {无脸怪幽灵般从舞台另一边出来，用独白穿插他们的对话。一独白，气氛就变得神秘阴冷，然而作为暗处背景的面具市场还是热闹如常

无脸怪 （独白）我在你们城里读过书，呆过好多年、好多年，我忘记了季节，也忘记家乡了的容貌。后来，抑郁症像每天的梦魇缠上了我。我被迫送回了家乡，村民们也戴上了各种各样的笨拙面具，模拟城里人生活。我总是害怕对视面具背后藏着的眼睛，只跟与村里的阿猫阿狗玩得其乐融融。他们都在说三道四，嘲笑我家出了个疯子。哈哈，当年我成为镇上第一个上大学的，他们可没来我家沾喜气，然后当作自家荣耀似的，四处跟外乡人夸我。

小明          后来你哥怎么了？

卖面具者      上个星期天晚上，我哥单独找到了我。

无脸怪 （独白）我活不下去了，面具背影下的种子长成了我的梦魇，让我的世界呼吸越来越稀薄。我只能去自杀了，下葬后你把我的人皮面孔削下来去卖掉贴补家用。

小明              然后，你就同意啦!

卖面具者 （辩解）我哪能同意自己的亲哥哥去自杀呀！我哥看我吓坏了，慈祥地安抚我。

无脸怪（独白） 我如今这副面孔是城市雕琢而成，死后你把它整张削下来，带回属于它的城市，我也可赤裸裸地来，赤裸裸地去了。（无脸怪幽灵般退场）

卖面具者      第二天早上村民在家乡的小河打捞起了我哥的尸体。

小 明          那你也不至于对自己亲哥哥尸体下毒手吧！

卖面具者（辩解）我也是穷得没法子了，上有老下有小，都等着我赚点钱买米吃。这也算他对咱们老父母的孝顺，本来他就应该让家里过上好日子的，读了那么多书。

    {小明陷入了沉思，摩挲宝贝似的端详面具良久，越发被吸引

小明          行！这面具我买了，不过我全部积蓄就这么多了，全给你，再多也给不了。（掏出几沓钱）

卖面具者（兴奋）好嘞，老板你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