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着眼睛梦游的时光

睁着眼睛梦游的时光

午后耀眼的阳光毒辣地扎在每一寸土地上，蝉有气无力地吱着声，连穿堂风都在炽热里化作微落的渺小。庙里的香火在这一天总是格外旺盛，袅袅婷婷的佛烟轻盈地钻出了斑驳的古红门框，飘飘渺渺化作水波下扯散的柳絮，不知是误入谁人遗落的梦。

睁着眼睛梦游的时光

层层叠叠的人群里，白发鬈曲的老人牵着只及她腰高的孩子的手。我踮起脚，脸仰得高高的，不停向上跳着，企图从人群的缝隙中捕捉到一丝锣鼓震天的热闹。奶奶看戏似的瞧着我跳，见我望她，就愬下上扬的嘴角，藏不住的笑却又沿着眼角细细的皱纹一点一点摊开在脸上。

妈祖出巡，锣鼓喧嚣，在天边悠远的回荡。半声锣后就和着一声鼓，一声木鱼后就接着一节经文，一节铮铮的响后又连着一串咕噜噜的高亢唢呐。我听着耳边忽高忽低的声响，眼前却一片黑压压的挡板，心里满不痛快。

睁着眼睛梦游的时光

奶奶见我急切的样子逐渐僵硬，拉着我走出人群，坐在一旁戏台的台阶上。坐高了，就看得见了。我望见金澄澄的妈祖端坐在轿上的红帘里，心里欢喜，脸上却还是生气的样子，年少时好笑的倔强。也许是心里的欢喜不听话，悄悄溜上了双颊，奶奶看我瘪着嘴，她就开始乐呵呵地笑。我看奶奶笑，狐疑地想收起溜出去的笑意，嘴角却也慢慢向上，生了满脸欢喜。奶奶的脸庞上的皱纹因为多年的劳作而被阳光摩挲得蓬松温暖，手心的茧子布着白色的裂纹。此时她笑起来，却没有一丝倦态，溢着单纯的欢悦。

散作一缕缕的佛烟带着异样的香。朦朦胧胧地把记忆里的阳光化作半塘慵懒曼丽的春水。水上雾渐浅，懒倦地蜷在温柔的水波里。烟似的淹过细枝的垂柳，淹过光鲜亮丽的红帘。我在记忆里依旧是那年的模样，我仰起稚嫩的面庞，睁大了眼，看着那烟似的雾，也慢慢淹上奶奶的皱纹。

睁着眼睛梦游的时光

梦醒了，人却走了。

我在宽大死板的黑袍里，耳边的经文咏诵着佛号。我麻木地跪着，双腿酸痛，一次又一次弯下腰磕头，粗绢刺得额心冰凉。丧堂里一片哀戚，我脑海里却全是那日的锣鼓喧器。震得人耳朵发疼的声响也被蒙着一层烟似的雾，一切都昏昏沉沉的，真好似在梦中，甜蜜美好得让人不愿意醒。

睁着眼睛梦游的时光

夜晚，我坐在藤椅上，望着满天漆黑愁云，只一弯月独自带着鼻音啜泣。我忽的想盛起一壶月光煮酒，醉回梦中，那酒必定承载了满时光的满船清梦。若能再度牵上那双粗糙的手，纵使睁着眼睛梦游，也不过是我对时光的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