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出生在农村的缘故,耳濡目染,幼年时的我也稍知些稼穑艰难,懂点什么是为父母分劳解忧,但我也像其他农家孩一样“野气”,有着他们的通病:不知干净,抓泥鳅、捉迷藏,毫不在乎泥灰尘埃、蛛网稻草,至于摔跤滚爬,被同伴的鼻涕擦了一肩,甚至沾上几块鸡屎是常有的事。然而在我的记忆里,母亲并没因此而责骂过我,最多只是“瞧你早上换的衣服,不到半天就像糊了布板,快脱下吧!”而这时她的眼神里照旧没有丝毫责备之意。
我脏了就可换上洁净的衣服,可很少见到母亲去洗衣服。那年暑假,上了初中的我也去生产队挣“工分"。一天晚上,早已累得腰酸背疼的我吃完饭,就爬上小阁楼,倒头躺下便睡熟了。半夜时分,我被一阵清脆的捣衣声惊醒了。起床推窗望去,只见中天一轮明月,把皎洁的清光洒向大地,连山顶的树也清晰可辨。楼下,一晒场之隔的水塘更是一目了然。塘边高柳之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蹲在青石板上,使劲挥动着木槌捣衣,“啪——啪——”的清响,引得山谷应声,夜空回荡。那,那就是我那白天和大老爷们一起出工干活,等歇了工回家便烧饭喂猪,整日忙得透不过气来的妈妈I 我眼前突然一片迷蒙……
此后,我常常会在夜深人静时分被阵阵捣衣声唤醒,夹杂着感激和歉疚,我唏嘘难眠。有时,我索性披衣起床,在母亲的捣衣声中夜读一阵,想考出好成绩来告慰母亲。
那年我终于没辜负父母的期望,考上了中专。母亲很是高兴。临别是个风雨凄迷的秋日,父母送我到小镇上车,一路上父亲不停地叮咛我要勤勉好学,母亲则一言不发,直至我上了车,母亲才叹了口气:“唉,只好你自己洗衣了!”我又一次“无语凝噎”了。
从那时起,我一直辗转在外求学工作,自己学会了洗衣,后来又找到了一位愿为我终身洗衣的姑娘,总算令母亲放了心。
如今,母亲固然不用再半夜去洗衣了,但我却有了半夜醒转的习惯,总似有捣衣声声直撞耳膜,一直颤到心房。
本文发表于1994年11月5日四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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