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不完楼梯的客人
－落叶系列之二
一个天气晴朗的晚上，我出诊回来的路上，正好经过贝克街。再次经过那道熟悉的大门时，突然，我非常想去看看福尔摩斯，想知道他又在用他那超人的能量侦破什么案件。我抬起头，看到他的房间全部灯火通明，他那削瘦高挑的身影落在窗帘上，他正在房间急切踱来踱去，下巴抵着胸，双手在背后紧握。我知道他的每一个表情和习惯，他的姿态举止说明他已经从毒品的幻觉中醒来，重新投入到新的工作之中。他肯定是又遇到新的案子了。我按响了门铃，然后被领进我曾经住过的那间屋子。
对于我的到来，他表现得似乎不太热情。这是很少见的，但我知道他见到我内心还是非常高兴的。他只是亲切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一言不发，招手让我坐到一张扶手椅上，然后将他的雪茄盒扔了过来，并指了指放在角落里的酒精瓶和小型煤气炉。他站在壁炉前，以那种独特的反思的表情看着我。
“你很适合婚姻生活，你至少胖了七磅”他说，”华生，我猜你又开始行医了。可是你以前并没有告诉我你要重操旧业啊。”
“那么，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通过观察推测出来的。我还知道你最近老是被淋湿，而且你有一个笨手笨脚粗心大意的使女呢！”
“天哪，我亲爱的福尔摩斯，”我喊道，”你简直太神奇了。要是你活在几个世纪以前，肯定会被施以火刑的。我的确是在周四步行到乡下去了，回家的时候淋了一场大雨。但是，我已经换了衣服，真想象不出来你是怎么推断出来的。至于玛丽·简，她简直是无可救药了，我的妻子已经辞退了她了。但是，我还是不知道你是怎么判断出来的。”
他呵呵地笑着，不停搓着他那双纤细的神经质的手。
“再简单不过了，”他说，”我看到你左鞋的边上，就是炉火照到的那侧，有有六条几乎平行的裂痕。显然，这是某个粗心的人试图刮掉鞋底边上的泥巴时弄刮坏的。所以，你看，我就是这样进行双重推断的：你曾在恶劣的天气外出过，而且你有一个糟糕的不会刮掉鞋子上泥巴的粗心伦敦使女。至于你重操旧业嘛，你想，如果一位绅士走进我的房间，带着碘酒的味道，右手指上还有硝酸银的黑色痕迹，而且帽子的右侧还被听诊器拱起一块。如果根据这些我还判断不出他已经跻身医学界的话，我就太愚钝了。
听他解释完自己的推理过程，我不禁笑了起来。”当我听你解释这些的时候，”我说，”道理虽然很简单，甚至到了荒谬可笑的地步，仿佛我也能推断出来。可是我每次都是困惑不解，直到你给我讲清楚我才恍然大悟。但是，我始终相信我的眼力并不比您差。”
“确实如此！”他点燃一支雪茄，坐进另外一个扶手椅里，回答道，”你每次都在看而不是观察。区别就在这里。例如，你经常看到从大厅道房间的楼梯的台阶吧？”
“是的！”
“见过多少次？”
“嗯，不下几百次！”
“那么，你告诉我有多少阶呢？”
“多少阶？这我不知道。”
“确实像我所说的那样，你没有观察过，虽然你经常看。而这正是我要指出的。我知道有四十阶，从进门到上楼需要两分钟，因为我不但看了，而且用心观察了。顺便说一句，既然你对这些小问题感兴趣，而且你很忠实地记录我所办过的几个小案子，我想你或许会对这个感兴趣的。”说着，他把桌子上的一张厚厚的土黄色便条递了过来，”这是邮差刚刚送来的，”他说，”你大声给我念念。”
这张便条没有注明日期，没有地址，在落款处有个大写的“LY”：
“一位绅士将于今晚七时三刻造访阁下，并有要事相商。阁下近日为波西米亚王室做出巨大贡献，从艾琳·艾德勒这个疯狂女人取回了伤害王室名誉的信，表明阁下足以承担我这里如何夸大都不为过的重任。请阁下务必保守秘密为荷。届时切勿外出。访客如戴有面具，万望海涵。”
“这件事太奇怪了，”我说，”根据你的判断可能会是怎么回事呢？”
“我还没有证据。在掌握材料之前就妄下断语很容易犯下致命的错误。有人不知不觉地用事实牵强附会地来适应理论，而不是让理论来适应事实。现在看来这只是一张便条，你能看出些什么呢？”
我仔细地研究了一下那张便条的笔迹和纸张。“我可以推测出来写便条的人相当富有，”我尽力模仿着我的伙伴福尔摩斯的推理方法说，”这种羊皮纸半克朗也买不到几张，而且相当结实、挺括。”
“的确是这样，”福尔摩斯说，“你闻闻这张纸”
我照做了，闻到一股淡淡的碘酒味，“难道是我的同行？这张纸肯定在医院里放了很久。”
“你从中得出什么结论？”福尔摩斯问。
“既然是医生，LY应该是爱老虎油的缩写，爱老虎油有着和印度神油一样的功效，这应该是个男科大夫。”
“错了一半！你对着灯光看看。”
我拿起便条对着煤气灯的光线看去，看到纸张的纹理之中印有几片树叶，还有两个看不懂的汉字。
福尔摩斯抽着烟斗走到书架边，拿下来一册又厚又重的棕色书皮的书，“这两个汉字是‘瑶琴’，瑶琴是东方中国最古老的琴，文人吟唱时拿来伴奏，会瑶琴也是一些混迹于情场的风流子必备基本功。既然纸里印有树叶，LY应该是中文‘落叶’的缩写。”他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得意洋洋地吐出一大团蓝色的烟雾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来了，我们马上就会解开剩下的谜团。”
福尔摩斯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和车轮摩擦地面的”嘎嘎”声，接着有人猛地摁响了门铃。福尔摩斯得意地吹了一声口哨。
“听马蹄声是两匹马，”他说，”果真！”他看了一眼窗外，继续说，”一辆精致的四轮马车和一对漂亮的马儿。每一匹马至少值一百五十几尼。华生，要是没有别的，这个案子会让我们大赚一笔呢。”
门外传来一阵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先是在楼梯上，接着在过道上，到门口的时候骤然停住了。然后，一阵奇怪的吟唱声音响起，但马上就结束了，接着外面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嘘”福尔摩斯竖起食指，同时把他的右手伸进睡衣的右边裤袋，他喜欢把左轮手枪放在那里。
那是我经历过最窒息的一段时间，福尔摩斯和我一直保持着安静的姿势，半个小时过去了。福尔摩斯轻脚向门口走去，猛的拉开房门，门口却空无一人。
“华生，快来看”福尔摩斯蹲下身子，门口的地上散落着一些物件。
我走了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本厚重的旧书，镶着金边的书页打开一半，书上有一些古怪的符号和文字，能看懂得只有左边的页面印着“幻化”，右边的页面印着“传送”字样，“传送”两个字似乎还在微微闪动。
我砰地合起书页，又厚又硬的封面上印着Magic Book，“天哪，难道这是什么巫术吗？”
“不要急着下结论，华生，等我们把其他东西看完，”福尔摩斯打开地上的一个绿色的布袋，里面零散放着几瓶红红黄黄的药水，还有一扎用烟熏过的蜥蜴，袋子深处有个做工精致的金属小箱子。我把箱子打开，一根风干的大香蕉摆在红色的缎面上，下面压着一个小纸片，纸片用墨水写了一行字“送给我亲爱的泰兰德 LY”。
“这袋子底下有夹层，”福尔摩斯将手伸到袋子底部，从夹层里抽出半张残破的羊皮纸，看起来象封信，也是用汉字写的，“把其他东西拿进来吧，华生，我来翻译下这封信，你不知道，我年轻时和我哥哥学过中文呢。”
不一会，福尔摩斯把翻好的纸条递给我，他又坐到摇椅里，点燃烟斗，吞云吐雾起来。
纸条开头是收信人的名字，叫“玛拉顿”，应该是个高贵的女士。因为接下来写着：
“亲爱的公主，无尽黑暗之刃已收到，虽万言也不足表达我的谢意，唯有一生一世肉偿了，并附上我特意为你做的小诗一首：
给我一个吻
可以不可以
吻在我的脸上
留个爱标记
......”
羊皮纸的下半张被撕掉，后面的内容无从猜起，多半也是些肉麻的情话。
“福尔摩斯，你怎么看。”
“华生，我从来不相信有巫师，但我们的委托人确实凭空消失了。如果是巫术，那本书里的‘传送’很好理解，‘幻化’真猜不出来是什么意思”。福尔摩斯吐出一大口烟，“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我们差一点见面的委托人，应该是陷入了一场情感的漩涡，我想和我们上次办的波西米亚丑闻案件很相似，他写给尊贵的玛拉顿公主的信，只取回了这半张，后面或许还有难以见人的内容，让他必须铤而走险，掩盖身份找我们帮他解决。行吧，不管他了，你留下来吃完饭吧，哈德森太太烤两只美味的鸽子，我希望不会也飞走了。”
在我记录的福尔摩斯侦办的几百起案件中，这是他少有的没有结果的案件。里面涉及到很多神秘的因素，已经超越了我们的认识，所以，我不认为福尔摩斯会因未结案而遗憾，但我想里面的某位女士，一定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因为有几个月的时间里，我会不时听见福尔摩斯喃喃自言自语：
“玛拉顿，公主，哦，公主...”
摘自华生医生的《福尔摩斯探案外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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