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reordination

第一话

  和她正式意义的成为朋友，是在高三的上半年。进入高三，班级会重定排座的规则，非常老套的方式，按月考班级排名的成绩，一二三四五这样排下来 ​，三个人一座。想来我那次小月考的成绩，比高考还要深刻的影响了未来五年的全部走向。那个时候换座位真是挺大的一件事，关系着每天上课一起聊天，藏在课桌里画五子棋的伙伴要分离了，下课那十分钟跑着一起去商店，结伴去厕所的朋友要换人了，传纸条的路径和人脉也要重新打通。明明一个教室不过几方大 ​，换来换去最远不过十几米 ​，可换座还是很大程度的影响着友谊的发展，年轻的友谊包容性很强，同桌和前同桌，都能成为一个人的名字。

  每次换座位都像移民国外一样要重新适应，身边有之前熟悉的前后座同学还好，就怕四周全是不熟悉的人，重新熟络得上好几节无所事事的自习语文课。​

  换座位的下午，我还是迟到的那个人，当时是九月份，早就换了秋季校服，秋天试探着刮着凉风，我跑进教室大家已经坐好，上课的铃声在走廊响起。我穿过桌子之间的过道，一路走过之前熟悉的同桌和每天嘻嘻哈哈的前后座，带着一丝拘谨走向我的新座位，三个座位的最左边空着，中间坐着那个人，静静的看着迟到跑进来的我，想让时间退回那个下午，像电影里一样放慢我的脚步，将环境嘈杂的声音消去。当时不知道，那个坐在中间座位，好整以暇看着我走过来的人，将会参与我接下来的整个人生。

  其实换座位之前，会有一张名单，上面按着新座位写着每个人的名字，我从来不是会注意班级公告，排座表的人，总是游离在规则制度之外，那张表格前一周左右就在筹备了 ​，她也早就知道名单上是怎么排的座位，我和她的名字其实没有写在一起，中间还隔了十几个人。

​为什么那天下午，我的座位右边的人是她，是过了很久我才知道的。

铅笔写下的我的名字，被擦净，写到她的名字左边。她吩咐了手下的班长，做的干净利落。（换座位还是想和我一起坐的一个女生，去找班长理论，她告诉班长让她去找班主任，那个女生去了办公室，还被班任训了一顿，完全腹黑。）

那个时候的我对人总是是礼貌又冷漠的态度，和现在的不想参与又不是一回事，总是拿礼貌和新朋友划线，不喜欢建立任何人际关系。

  在这之前对她的印象是一小节一小节的片段，是那个体育课总是偷懒在旁边和与她关系很铁的体育老师聊天，课间总是和三个四个笑的最大声的女生在走廊靠着床户聊天的人。她们几个闹起来从教室前打到教室后，看着还挺热闹的。她和班级的男生关系都不错，上课也从来不会迟到，好像她的哥哥也在这个班级，每次体测跑八百米就失踪，去楼下的小商店，没带钱喊她借，她总是不多说，招招手让我去她座位拿。 想起来高中的手机抓得很严，班级里可以光明正大用手机的人只有那个爱哭鼻子的班长。班主任写了一张假条让她随身携带，内容大概是，这部手机是有公职在身的手机，班级公用手机，请各位科任老师及教导主任放它一马。可是要打电话的时候，那个班长总是支支吾吾说没有电，其实是怕被课任老师没收，解释起来麻烦。 而她，不管风声有多紧，主任大队怎么彻查，她的手机每天都带着，我什么时候借，她什么时候有。也不多问一句，冒着可能被没收，被叫到办公室喝茶的风险，把手机夹在课本里，传过十几个同学，借到我手上。

  我是个很不爱麻烦别人的人，我很喜欢帮到别人，但我深知每个人的善意是有局限的，为了不去试探别人善意的局限，能自己做的事多花几倍的时间，也不想多说一句麻烦到别人。虽然不熟悉，但我没有道理的，总是麻烦到她，是莫名让我觉得信任和安心的一个同学。

  画面回到下午第一节课，我走向她。想到这，其实这之后我走向过她无数次，在不同的城市，不同的季节，脚下的路都是从那窄窄的过道开始延伸。  我坐在她左边，老师也走进教室转身关上了门。我有点紧张，不想承认但是，我其实当时挺开心的，新同桌不是奇怪的人，是那个总是让人莫名信任的好心同学。

  那个时候最盼的是语文课，最怕的是数学课，周末的出行计划，让人笑的钻到桌子下面的笑话，传纸条的面巾纸，互相投掷的橡皮碎，很大概率都发生在语文课，大家最不认真听讲的一门课。语文老师是一个诗情画意的人，很爱开她自己的玩笑，在高三的后半段时间，班级太乱还被气走的出走教室好几次，这个有意思的语文老师在后来的后来还成为她的忘年交，现在还会互相说一些最近的琐事，是第一位向之出柜的老师。

生物老师姓楚，是我们那届最漂亮的女老师，她的衣服上午下午都不一样，这件单品过个三四周可能只会再穿一次，楚楚大方，小巧美丽。是大家都很喜欢的那种老师，人缘好，走在哪里都有人问好的老师。她做过我们的代理班任一段时间，那期间因为迟到被年级主任抓住了两次，高中最让人讨厌的部分，现在想起来总是想笑，年级主任的嘴角像个下划的八字 ​，盯着你：哪个班级的 ​叫什么名字，自己写下来。然后你就会在那之后的一两天被叫去办公室喝茶，主任怎么训班任，班任就怎么训你，我们一直猜的是这份违纪名单关系着班主任的奖金。生物老师代理班任那周，就被记名字了两次，她叫我去办公室，美丽的眼睛一眨一眨，看着我，“要不要不告诉班主任了，这事我拦住” ​仗义的交换是最近一周不能迟到，后来我俩总是在学校之外的地方偶遇生物老师，医院，街边，还有等红灯的隔壁车子，有一次两个人逃课，还在街上遇到她，互相笑笑，从不向班任告状的美丽老师。

  英语老师是高一文理分班之前我的旧班任，总是拿着小小的保温杯，迈着方步登上讲台，训人角度刁钻，话语一击致命，如果你因为窃窃私语，被她从人群中揪出来，那一节课就会听到各种角度的挖苦，其余大部分时间还算和蔼，想起这位英语老师我总是能联想到海绵宝宝里的泡芙老师，好像总是很爱生气的样子。高三下半年的英语晚自习，我们好像都用在一款平衡赛车游戏和一款叫老爸是小偷的游戏上了，是两个现在想起来有点无聊到好笑的游戏，赛车很考验物理平衡，不同的地形环境无尽的跑道，不能翻车，不能让驾驶员的头撞到任何障碍物。只有左右两个按键，就一直开 ，一直开，吃金币，然后买新车。每次超过上一次的记录都可以把自己的名字输进排行榜里。没有这个排行榜还好，有了这个排行榜，前后左右都成为不想撒开方向盘的赛车手。为了公平，下把是谁的必须严肃的交出手机，不能因为失误锤课桌假装愤怒的接着再玩一把。传来传去的手机上有着几万分的战绩，你问为什么大家不都自己下载一个️，不是说了，手机抓的很严，而且她的手机里有着每个人荣誉的战绩。英语老师有多护着她呢，一排座位三个人，一个人玩两个人看，老师咳嗽了几声也不见收敛，走下讲台直直过来，大家都屏息安静的看着这幕书桌里即将被拿出一部手机的戏码。英语老师看着她 ，然后手伸进课桌，把拔了手机的充电宝拿出来，“不好好上自习课，带个充电宝有什么玩的。”就是不没收她的手机。

数学老师是一位资深的老教师，本是退休的年纪，因为对我们的责任感太强，想着高三换老师影响我们的心情，又教了我们一年，年度朋克老头，他家住在学校对面仅隔着一条马路的小区，可是每天来学校都要骑摩托车，轰隆隆的经过校门口走路的我俩。她作为亲学生，和几个同学在数学老师家补课过，据说他的书桌翻转过来是乒乓球台，他走路有点不稳是因为出过一次车祸，朋克老头的数学教的真的很好，只是我和数学的关系从小就不太好。

  综上所述的这几位老师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都很喜欢她，她是很有老师缘的那种亲学生，和我恰恰相反，我是和老师关系淡漠，不知道怎么相处才最自然，甚至和一些老师关系紧张的那种不听话学生。

  刚刚开始同座生活，我发现一件事，这个人和之前的正经形象有一些出入，好像很喜欢身体接触的样子，语文课，握着我的手，数学课，握着我的手，英语课，生物课，物理课，都握着我的手。课间不经意的靠在我的肩膀，自习课打个哈欠，懒趴趴的躺在我腿上。我是个不太爱和朋友身体接触的人，和刚刚一座没几天，也说不上好友的人，怎么会牵手呢，匪夷所思，但竟然也不觉得讨厌，就算两个人的手握的出汗，热热的，还是握着，记笔记就换一只手牵着，一牵就是一整天，久到我不握着都不知道把手放在哪里。想着这个朋友真奇怪，喜欢牵手上课。

  在一个无所事事的自习课，我们定下了第一次校外活动，不是去游乐园，不是看最新的电影，不是逛商场，也不是吃火锅。

快下课了，她在写笔记。

她的字很好看，有棱有角的，我的字就圆圆的。我看着她记笔记的侧脸，想着这个人，戴眼镜有点禁欲的好看，多看两眼，挺好。这个角度给她照张相，让她自己也看看，嗯 ​，字写的也挺好看，回头我也练练字，她突然停笔，转过头，我也不知道慌个什么劲，赶紧把头别过去。

她看着我，

“明天要不要一起吃早饭，我去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