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是最重要的,几是具体的,成势了就是materialize。西方人没有这种观念。周濂溪体会这个几体会得最好。几是有无之间呀,你说它有,它未表现出来,你说它无,它又已经发动了,所以在有无之间呀,“几者动之微”呀。所以,中国人历来重视这个几。不管社会的演变,自然的变化,都是阴阳之变,阴阳之变总括起来都是气化。这种气化之变呀,它是从几这个地方看。几这个观念怎么出来,怎么呈现到我们心中来?就从占卜,《易经》的占卜。《易经》很重视占卜,重视占卜,就是重视几这个观念。所以,《易经》的头脑就是地地道道的彻底代表中国人的心态,几千年中国人在这方面很重视。所以,《易传》说:“知几其神乎。”这是可以知的。要从最初的那个地方着眼。通过占卜,占卜最重要的是诚,诚则灵。几是可以掌握到的,掌握几靠什么?靠一种直觉的能力。直觉的能力不是科学的逻辑的推理。因为逻辑的推理是要在成势之后,成势之后就是materialize,materialize同时就是quantilize。两个观念:一个是物质化,还有一个量化。
物质化之后才能量化,量化以后才能讲科学知识。为什么量化以后才能讲科学知识呢?因为科学知识就是物质化、量化,一切变动,阴阳之变统统是机械的,都变成机械。在几那个地方,没有达到机械的程度,没有到这个地步。所以几最具体,最微妙,所以说“知几其神乎”。其神就是你要凭直觉的力量,靠人的intellectual power。到成势以后,就是物质化、量化以后,mechanical出来了。mechanical这个观念西方人特别彰显,因为西方人科学出来了。持机械主义这个观念,头脑特别清楚。中国人不太清楚,中国人没有科学。所以中国人没有严格的mechanism。机械的东西,譬如火车的运动是机械的东西。与mechanism相反的那个观念是organism(有机论)。一株草、一棵植物,我们身体的变化是有机的,有机的它自己可以自我调节,不是完全服从机械定律。这个西方人分得很清楚,中国人对这两方面分得不清楚,不十分分得开。
西医看人的身体当作一部机器看,西医是科学的。中国人不把人的身体当机械看,他当个有机体看。他下药最重要是使你血脉谐和,气血流通。血脉在开始的时候是通的,但当你气血不通了,成了病,你再吃多少药也打不开,中药在这个地方就没有用。它原初的那个理论是通的,它原初的理论就是从几的立场看。
科学讲mechanism,再精微一点就是organism。中国人这两方面都承认,而且两方面都属于气化,不是transcendental。气化就是属于形而下,不是属于形而上的,理才属于形而上的。从天命不已那个地方讲的理,那才是形而上的。从气化方面,无论怎么样巧妙、微妙,还是属于气。气化有两方面,一方面是机械的,一方面是有机的。中国人重视有机的这一面,向几的地方看,不向几以后成了势那个地方看。在还没有成势的时候用力,在几的那个地方用力。从一叶知秋那个地方着眼、用力。政治家观时变,如张良、诸葛亮看社会变动,所以他们有先见之明,那就是从几着眼。因为每一个时代开始的时候都有一个发动的时候。什么时候,从哪个地方发动呢?一般人胡里胡涂,聪明人、冷静的人才看得清楚。政治家看时代要看趋势,看事变之几。
你们看康德第三《批判》,第三《批判》的下册讲目的论,主要就是安排mechanism与organism两方面。科学知识方面尽量用mechanism,但是碰到一个有机体'mechanism没有用。但是,有机物这个原则不能使我们成科学知识。第三《批判》的下册就是讲这个东西。第三《批判》上册讲审美判断,下册讲目的论判断。机械里面没有目的论,有机物里面才有目的论,自然目的论啦。中国人也不用这个观念,这是西方人的戏论。
你说从有机物看,天地间为什么生那么多草?就是为的牛羊来吃。那么为什么上帝要创造牛羊呢?创造牛羊为的是给虎狼吃。这不是戏论吗?这个是戏论,中国人老早看出来了,老子《道德经》说得最清楚:“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西方讲的那个自然目的论是干什么的呢?机械物里面没有目的,有机物好像就是有目的。好像是有目的,不是真正有,不是客观上有。所以,这个自然目的论照康德的批判哲学讲,只是我们反省判断中的看法,客观上是否如此很难讲。
这是批判哲学,所以,中国人的态度很合乎康德的批判的理论。康德为什么讲得那么清楚?因为他这两方面,有机的与机械的,都很清楚。所以,当我翻译这部书的工作完成之后,本来我想写一篇长文章,但我没有写。你们自己按照这个线索思考,好好读中国文献。儒家怎么看?道家怎么看?要好好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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