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妙唯一会做的吃食就是白粥。水汽蒸腾,米香四溢,姜妙迈着小碎步在厨房踱来踱去,等着米粥出锅,好填饱肚子。待香喷喷热乎乎的米粥起锅,姜妙忽的想起家里还有一个重伤的僧人。她扒了几口粥,又盛了一碗,端去了客房。
元夕已经醒了,他看着六月清晨明媚日光中,一个粉色的小小身影渐行渐近。一个极漂亮的小女孩,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粥,慢悠悠地向他走来,圆溜溜的双眸里带着好奇,打量着他。小人儿明眸皓齿,粉面桃腮,眉若远黛,唇若樱瓣,浅粉的半旧粗布衫掩不住一身冰肌玉骨,着实是万中挑不出一个的好样貌。是个小家碧玉呢,元夕想。
再仔细瞧了瞧她的眉眼,与他记忆中的那个孩子重合。是她!在香满楼里替他洗清嫌疑的那个孩子。元夕认出了姜妙,吃力地坐起身来,双手合十,垂首说道:“多谢小恩公相救!”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嘶哑,许是因为受伤颇重。姜妙甜甜笑道:“哥哥不必客气,先把粥喝了吧。”
舀了一小勺米粥,姜妙轻轻吹温了,喂元夕喝。喝完粥,元夕又睡着了。姜妙回到房间里,看起了父亲珍藏的《千虫百草》。
晌午过后,姜淮总算到家了。姜妙还没等姜淮歇口气,就拉着他去客房,要和他说说元夕的事儿。可客房哪里还有僧人元夕!床榻上的草席和软枕都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丝毫看不出有人使用过。
“你这丫头,急吼吼拉我来这儿作甚?”姜淮抱怨道。
姜妙目瞪口呆,又不知该如何解释,干脆闭口不言。昨夜的一切,难道只是一个梦?她并没有将重伤的僧人元夕拖进家里,也没有喂他喝粥?他一个重伤之人,如何悄无声息地离开,将客房恢复如初?姜妙百思不得其解,干脆丢在脑后不再想。
“这段时候你可别出门,城里死了人。”姜淮喝了口茶,对姜妙叮嘱道。
“谁死了?”
“瑾国公府的一个幕僚,说是回沉水县老家探亲,不明不白死在了鹧鸪巷里。”
鹧鸪巷离祥云巷并不远,只隔着两条巷子。姜妙想到了昨夜莫名其妙出现在自家门口、之后又神秘消失的僧人元夕,总觉得他与死在鹧鸪巷里的国公府幕僚有着某种关联。
祥云巷中的岁月平静安祥,一载一晃就过了,转眼间便到了昭德四十三年春末。杂乱逼仄的小院里,一个七岁的青衣小女孩蹲在木盆旁认真洗骨分骨,身着褐色麻衫的清瘦中年男子立在门前静静看着,目露满意之色。
“爹,好了!”青衣小女孩面露灿烂的笑容,冲中年男子大声说道。
中年男子行至归整妥当的人骨旁瞧了瞧,赞许道:“不错,比上回快了一炷香,未见疏漏。进来吃饭吧。”
最后一句让青衣小女孩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她早就闻到了猪油味儿,腹中馋虫已蠢蠢欲动。中年人已经摆好了吃食和碗筷,示意小女孩坐下用饭。年节时衙门发了一斤猪肉和一小包粗盐,吃到如今还剩一小块肥肉,粗盐则早已用尽。中年人自己倒是从不在意吃食的味道如何,能果腹即可,只有为了女儿他才会多花些心思考虑如何将菜做得可口些。今日他做了肉末韭菜、大头菜炒蛋和猪油炒饭。盐比油贵,菜里没放盐,放的是他从高昌商人那儿买的廉价香料磨成的粉末。
“爹,您不是说,若我洗骨整骨有进步,便满足我一个愿望么?”青衣小女孩即姜妙大口嚼着饭菜,含混不清地问道。
“说吧,又打什么鬼主意?”姜淮道。
“我要去汶州城看赛龙舟!”
龙舟赛年年都有,就在洗玉湖举行,是汶州府年中盛事,在比赛中拔得头筹者可得到官府的奖银,奖银有足足十两白银,引得满城青壮年男子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人太多了,不安全。”姜淮拒绝。
“爹,我从没看过赛龙舟,邹大头都看过好几回了,带我看看嘛!”姜妙眨巴着湿漉漉的大眼睛,拉着姜淮的袖子撒娇。姜淮最是抵抗不了女儿这般做派,只得改口答应。
五月初五一大早,姜妙兴高采烈地爬上牛车,姜淮赶车,父女二人一路向东北方向的汶州城行去,一个时辰后,马车到了汶州城楼之下,在城门口排队入城。
姜妙第一次进汶州城,看什么都觉得新奇。街道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行人如织。沿街叫卖五色长寿缕的货郎高声吆喝,灵巧地穿行于车马行人之中。临街的食铺烟雾缭绕,粽香四溢,不断挑逗着路人的味蕾,年节气氛十分浓厚。
姜妙目不转睛地望着繁盛热闹的街景,闻着铺面而来的属于荷叶和糯米交织融合的撩人香气,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眼巴巴地望着姜淮,姜妙道:“爹,我饿了,咱们去用午食吧?”
“小馋猫!”姜淮笑道,轻轻弹了弹姜妙的脑袋。
将牛车安置在安平街街口的脚店之后,父女二人在人声鼎沸的街市上走走瞧瞧,被热情的迎客伙计连哄带拉请进了一家名叫口味居的酒楼。姜淮见这家酒楼宾客爆满,几乎连错身的空间都无,新进的食客都被安排在门口临时搭建的用膳区,他皱着眉,拉着姜妙欲离开。
迎客小店连忙上前讨好地笑着拦下他们,说道:“客官您有所不知,小店之所以生意格外红火,是因小店口碑甚佳,吃了一回保管还想来第二回,而且今日还赠送香粽和长寿缕。”
姜淮犹豫不决,姜妙见此,一屁股坐在伙计安排的座位上,一副打死也不走的赖皮模样。姜淮无法,也只得坐下点菜。父女二人点了两菜一汤,的确是物美价廉。随菜品送上桌的还有两个香粽和两条长寿缕,其中一条长寿缕上挂着个小铃铛,伙计笑呵呵地解释道:“这带铃铛的长寿缕是为这位小姐准备的。”
姜妙将长寿缕戴在左手手腕上,轻轻摇晃手臂,铃铛发出清脆的叮咛声。姜妙第一次戴长寿缕,已经吃得半饱的她立即对食物失去了兴趣,兀自将长寿缕上的铃铛摇得叮当作响,玩得不亦乐乎。
“别光顾着玩,这鱼头豆腐汤不错,多喝些。”姜淮说着,将他盛好的汤往姜妙跟前一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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