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

挨着门的一个方桌那里，面对面坐了一对母女。

这是一个课外班的等待教室，弟弟上两点的课，姐姐上三点的课，母亲一个小时一个孩子的陪着。

小姑娘十一二岁的样子，扎着一个马尾，面容温和，在安静地做作业。

作业本旁边放了一个手机，时不时地，她拿起手机，手指快速翻动着，会心的笑容牵动嘴角，然后放下手机继续写作业，时光静止，岁月安好。

对面的母亲看不清面容，她坐在椅子上，弓着背，含着胸，双肘撑在桌上，双手握着一只手机。

她围着大大的围巾，穿着一件宽松的毛衣，头发随意地在挽在头顶扎成了慵懒的丸子头。

她们俩各忙各的，偶尔有交流，也是压低了声音，隔着空气，别人听不见什么。

对角处，靠近教室里面一些的一个方桌那里，坐了两对母女，她们就没有那么安静了。

桌子上堆得满满的，有手机、零食，画画的本子，课本、作业本，还有一本厚厚的小说和散落满桌的彩色铅笔。

两位妈妈坐在一起，她们热切地交流着，时不时地笑出声来。

一周没见，总有太多事情发生，总有太多的事想要倾诉，她们不时地压低声音，头靠着头私密交流；不时又忍不住哈哈大学，突然意识到教室里的安静，迅速控制住自己，却是满脸满眼的喜悦。

两个小姑娘挨着坐，一个才四五岁，估计是来陪哥哥上课的，歪着头趴在那里画画，一头长长的头发散开来遮住了半张脸，一只手拿着画笔，另一只手里举着咬了一半的小米饼。

另一位小姑娘大一些，和坐在门口的那个年龄相仿，肯定也是等着上下面一节课的。她也在写作业，可口中问话不停：“这个字是什么？哎那个字我又忘记了是什么意思来着？”

妈妈们被她打断，耐着性子给她提示。写了两行字，没兴趣了，拿起手机玩，被妈妈用眼神制止了，又拿起小说看，没看到一页，侧头看看画画的小姑娘，问她：“我也可以用你的画笔画画吗？”

吃零食的小姑娘画两下就要咬一口她的米饼，然后跑到妈妈这边索要抱抱。

大一些的姑娘总想玩手机，又总被妈妈温和制止，后来她突然站起说：“去上厕所了”，抓起手机跑了。她妈妈摊开双手，摇摇头，无可奈何。

几分钟后，她就回来了，开始安静地看书，突然投入进去，完全被书里的故事吸引了。

两只手平放在桌上上，两只眼睛随着一行行的字左右扫动，桌子上的手机偶然震动一下，她也无动于衷。

两位妈妈依然相谈甚欢，小小的那位女孩趴在妈妈身上，安静地做小听众。

“啪”的一声，一个塑料的面包盒子从斜对面的桌子一头飞起，越过女孩儿的头顶，掉在了地上。

是那位丸子头妈妈扔出去的，冲着她对面的女儿。教室里瞬间静了下来，大家一起抬头注视事故现场。

那位小姑娘怔在那里，抬眼瞟一下斜前方的那两对母女，又迅速低下头去，脸霎时红了。

另两位小姑娘不约而同地，一个继续低头看书，一个继续趴在妈妈怀里，她们就当什么事儿都没看到。

只有一个妈妈总是忍不住去看一下对面桌的状况，想要寻找点蛛丝马迹，究竟为何这位母亲会如此动火？当着众人和同学。

那位小姑娘却越来越生气，眼泪开始扑簌簌地掉，她执拗地瞪着对面的妈妈，不肯接她递过来的纸巾，肩膀一抽一抽的，她的伤心大约是觉得丢脸吧。

她的眼神总是快速地飞到对面，然后又收回，每瞟一眼，心情就多悲伤了几分。

走廊里突然想起了咚咚声，是孩子们下课了。

三个男孩子风一样的从门口冲进来，跑向各自的妈妈，他们的姐姐、妹妹也活跃起来，唧唧呱呱这一个小时的见闻。

教室里动静大了起来，大家开始收拾书包，整理桌子，男孩子们喝水吃东西。

只有那个伤心的女孩，呆坐着一动不动。她的弟弟趴在桌子上，一脸询问和关切的眼神。那位妈妈拿出手机，还给小姑娘，并开始道歉，帮她擦泪。

原来是看手机惹怒了妈妈，妈妈可以一堂课一直玩手机，孩子只能好好写作业，人世间就是这样的不公平，孩子的不满和愤慨都写在脸上。

大家陆续离开了，小姑娘还在落泪，门口飘过来两句话，是女孩的弟弟：

“妈妈，你快点给姐姐道歉。”

“我已经道过歉了，她还在伤心，有这么难过嘛？写作业看手机本来就不对。”这位妈妈轻描淡写。

她们继续在僵持着。

走廊里又慢慢地恢复了安静，脚步声都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