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通过窗射进屋,照到小床上,映着她蜡黄的脸。她左翻翻,右挪挪就是睡不着。
院子里忽传来了远的、近的、模糊的、清楚的脚步声。她闭住气,屏住呼吸,却什么也再没听到。
看看桌子上的表已六点,揉揉眼,摸摸发昏的头,睡得又困又累,梦见母亲了,和母亲谈了许多。摁摁发酸的胳膊,又捶捶背起床。
系着扣子,提着鞋子走出里屋,一下子看见母亲年轻时的照片。镶着金边的镜框里,母亲驾着二月的清风,沐浴着三月的阳光,脚踏嫩绿的小草,嘴衔着小花,向她跑来。
母亲把她撞了个趔趄,撞出了泪花,击住了心肺,往事争先恐后往外涌。
去年,她正在操场上疯着跳橡皮筋。三叔喘着粗气跑到她跟前,二话没说拉住她就跑。她傻了,心想这是怎么了呀?等她缓过神,摸着生疼的手臂,仰着小脸,带着乞求的问:“啥事呀!这么急。”
三叔满眼含泪,像是没听见似的,就是不吭声。她急了,狂叫道:“叔啊!到底怎么了。”
二叔这才斜着眼,低下头,带着哭腔说:“你妈,你妈,快不行了。快点,慢了就见不到面了。”
此时的她仿佛觉得天塌了一般,血直上涌,泪唰唰流。早上出门时,母亲还好好的,怎么上两节课的功夫就快不行了呢?二叔不再说话,只管拉着她向前冲。到家时,泪光中看见院子里已站满了人。从窄窄人缝里钻过去,堂屋里放着一张小床,上面盖着一张白布。
她哆嗦着手,却没了一丝力气,再没勇气揭开那轻如纸的白布。只听到人群里传来了慈爱的声音,“孩子,快点吧!再最后看看你妈,和她说说话。”还有人说:“肇事司机还有良知,没有逃跑”。
想到是和母亲最后一次见面,这时她的手臂突又来了无限力量,“唰”白布在空中一闪,露出了母亲血肉模糊的脸。
她“扑通”一声跪下,拉住母亲的手嗷嗷大哭,“母亲,母亲你怎么就这么狠心呢?撇下我们不要了呢?”
父亲沉重的脚步声,惊得她后背猛一凉,她回到现实。
父亲“咳咳”着出了屋子,蹲在灶火的门栏上,掏出腰里别着的烟袋锅,又从腰里拴着的白布袋里摸出一撮烟,用大拇指左圆一下,右搓一下,圆成了小绒球,装上去又摁平。
左手握紧火匣子,右手对准火皮,“刺啦”火柴燃起来,俯下身点上。猛抽一口,火星子随腮帮子一鼓一落,忽明忽暗,看清了父亲干枯的脸。这哪是四十多岁的人呀?分明就是五六十的人。她难受地咽了咽口水。
自从母亲去世后,家里的半边天塌了,少了欢言笑语,多了愁云残雾。父亲每天很少说话,烟锅成了他的命根子。只有抽起烟来,嘴角才流出一丝难得的笑。烟成了快乐的兴奋剂,痛苦的出气孔。
“妮,今早我做饭。”“爸,还是我来做吧!”要是在过去这些是不用他们费心的。每天他们在梦乡时,母亲就早早起床了。模糊中就听到母亲抱柴草、提水的声音,还伴随着轻的、缓的、紧的、急的脚步声。可在当初认为在平常不过的事,到今天却成了一种奢侈,一份回忆。
泪随着腮帮子流出来,再流进心窝,心里感到一阵阵刺痛。走的人终久走了,爱她的人再回不来。痛又能解决什么呢?她要接起母亲手中的火把,把家经营下去,活出坚强、温暖。
想到这,心里不再痛、流泪。拿袖子擦一下脸,学起母亲样,添上水,放上红薯,抱来柴草,划根火柴,点上人生的生命之火。
“劈劈啪啪”的柴火在锅底燃了起来,玉米粒的香味也随火苗的大小忽浓忽淡,红薯也在锅里打起了滚,翻起了跟头。
天亮了,太阳出来了,照在小院里,洒在父亲的脸上,也射进她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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