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

文/汤纪龙

本文作于2018年3月。

乡村的路

小的时候，最渴望的事就是能够远行，去见识外面广阔的天地，所谓好男儿志在四方，总想着要走遍祖国的山川大地，仿佛走的地方越多，离家越远，就越自由、越让人向往。

当年高考报志愿的时候，脑海中第一个冒出来的想法就是逃离家乡，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上学。到南方去，享受阳光和温暖，一年四季温暖如春，最好不用穿棉袄。可是天不遂人愿，偏偏被录取到离家最近的城市上学。每月回家一趟，两个小时到家，到了农忙的时候回家插秧、收割，大学四年间从未缺席过，家里的吃的喝的每次带回一大堆回去，让大学同学羡慕不已，也算是弥补了一个小小的遗憾。

毕业找工作，到离家百里外的山区当了一年的老师，中间都没有回过家。那一段时间除了得到了想要的自由，和孩子们共度了一段美好的回忆时光，最大的惊喜是收获了爱情。虽然心中自此有了羁绊，但是我仍然没有放弃任何一个奔向远方的机会。直至到北京工作，虽然每天一个小时的长途电话，每两个月坐着火车匆忙往返于两城之间——维系着和女友之间的感情，但我始终没有后悔过。

时间一晃而过，在北京的两年，火车票积了厚厚的一沓，最初的想法也逐渐开始动摇。要自由还是要爱情？要事业还是要亲情？远方再好，可是始终漂泊在外，如一颗浮萍随波逐流没有根脚，到头来始终要回去的，面对那早已厌倦的一成不变的单调生活，还有看似浪漫却可能随时会失去的爱情。

终于在两难之间做出决定，带着留恋和遗憾回到了距离老家不远的在省城扎根。随后买房、结婚，虽不算是实现了当初远离家乡的理想，但也只能如此了。

直到有了自己的小家庭，孩子来到我的世界，才真正感受到家对于我的意义。每天回到家听到他牙牙学语，看到他蹒跚学步，再也没有勇气离家远行。

真正让我深受触动的是母亲。自从有了孩子，我便把母亲接到城里来照看孩子。她从来不说辛苦劳累，但我知道她在城里住不习惯。虽然对孙子百般疼爱，但是心心念的还是想要回家。有一次因为带孩子的观念不同，我和母亲吵了起来，她又提出要回老家去。

“家里有什么好？每天除了庄稼就是黄土，一年四季尘土飞扬？”

“家里有有城里没有的好水土好空气，有一年四季吃不完的新鲜蔬菜，有住了几十年的邻居。你们长大了，不需要回家了。我知道留不住你们，但是等宝宝长大了，我还是要回家的，因为那有埋我的一方土地。”

是啊，老家里有什么好？老家是母亲一辈子的依靠和回忆。就像我的孩子对于现在的家一样，他只会认现在城市的家，哪里还知道农村的老家呢？人说养儿为防老，可儿山高水远他乡留，爷爷奶奶心里又是多么的痛心和不舍啊。

想到终有一天，我的孩子也会长大，也会离开我们奔向远方。到那时，我又何去何从，哪里才是我的家呢？

自从上高中以后，每年回去的次数逐次减少，真正在家的时间寥寥可数。我已经快忘了自己的根了，在城市漂浮，最终也将在此安息。老家，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网上有句话曾经觉得很唯美，现在再读感受到的是沧桑和无奈。——以前，路途遥远车马很慢，书信连接着家与远方。如今路途虽近了，车马更快，但似乎家却越来越远。

是啊，我记得自己最后一封书信，是高中的时候写给已经上大学的同学的信。有了手机，再也没有写过信，但是却渐渐少了联系，少了心灵深处的沟通。恐怕，从此书信真的要慢慢断绝了吧。

曾经，我千方百计地想要逃离家乡，逃离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村。沿着那条铺满石子的路，坐着颠簸的汽车奔向城市。那条路再熟悉不过，弥漫着花香和青草的香味，还有六月麦芒和十月水稻的苦涩。如今，虽然修通了平坦的柏油大道，但是那条路依稀还在梦里出现，隐隐看见一片水塘。想到自己将来可能会回去的越来越少，脸上渐渐爬满岁月的皱纹的父母、亲人、朋友，他们是否还会像当初一样欢迎我？

那条路很短，又很长，充满了回忆和忧伤，回不去的路啊，还有我的青春岁月，渐渐在时光里埋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