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说点往事。昨天和喵小姐聊起我小时候的事，发现可以记得的片段特别有限，大都是童年时代回老家的几个细节。

大概七八岁的时候，每年寒暑假都会回外婆家住一段时间。农村的作息和城市不太一样，每天只有两顿饭，早上10点左右吃一顿，下午四点多在吃一顿，一天就下来了。所以外婆家最大的印象就是饿肚子，到了晚上九点的时候，饿的实在睡不着。窑顶上挂着一个篮子，外婆就会从里面取烤馍片给我吃，压压肚子，凑和着就睡着了。

白天的时候，外婆会从柜子里取出一个方盒子，里面整整齐齐的放着方糖，她会给我嘴里塞一块，然后很温柔的看着我吃，仔仔细细的问我好几遍，甜不甜？我每次都会说真甜，明天还想吃。外婆就特别开心的收起糖果来，说吃多了会蛀牙，隔两天再给你吃。然后用一把精致的小铜锁把柜子锁了起来。

每天到了晚上，外婆就开始讲故事了。后来听母亲经常说，外婆一辈子不善言谈，我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我感觉我童年里所有的故事，都是从她一个人那里听来的，各种版本的西游记，毛野人都是她讲的，故事中的人物活灵活现，我都能从脑子里想象出特别具体的样子来，后来从电视剧里看到这些故事形象时候，竟然和外婆描述的一模一样，就特别佩服外婆。可能这是我和外婆之间的秘密吧，那个一辈子少言寡语的农村妇女，其实是个故事大王。

现在我经常琢磨这件事，外婆会讲故事可能来源于外公，外公是十里八村最会说书的人，据说人物古书，他听一遍就可以原版复述了，他常年在外面行医，只要他一回来，全村子的人都会跑到家里来听古书。外婆可能就是那么一点一点听着，听了一辈子，就学会了。可是她天生性格木讷，也没有任何可以表达的渠道，所以至今也只有我可以证明她有极强的演说能力，这一点连我妈妈都不太相信。在我妈的记忆里，讲故事这个环节，外公的锋芒实在覆盖太强了。可是我没有听过外公讲故事，这样，讲的最好的就是定格了的外婆。

我很小的时候就可以给全院子的小孩讲故事了，都是外婆讲的那一大套，记不清的地方就顺着自己说的往下编，大家居然没有人听出漏洞来，只是自己编着编着不能自圆其说，就开始一头一头的出汗。想想真是好玩。

外婆陪我到初二，后来得了食道癌，到最后什么也吃不进去，就依靠流食活着。最后的日子，我回老家看她，一颗一颗剥瓜子皮给她吃，她看着我，一口也不能吃，就对我说，我看着你吃吧，看着你吃了，就和自己吃进去一样。我的眼泪就再也忍不住了，我冲到院子里的桃树下，嚎啕大哭了一场。

说往事，那是要掉眼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