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 眠

常在半夜醒来。

要么是想去厕所，迷迷糊糊的爬起来，闭着眼歪歪斜斜的摸进卫生间。即便不睁眼，不开灯也总是有点怕的，开了灯，眼皮外面就觉得一亮，眼就睁开了。

好了，只要睁开了眼睛，接下来至少一两个小时都要睁着眼睛了。

睡意如同眨眼抽离的魂，毫不留恋的悄然隐退了。看看墙上的钟，无意外的指向凌晨4：00。每晚这个时候，固定时间，固定尿意，固定醒来。

这无休止的夜，才初现出它的样子，正式开始了。

轻手轻脚爬上床，借着床头灯的亮先看看孩子身上的被子是不是盖好了，亲亲她鼓鼓的脸蛋儿。小孩子醒着时就是不停呱噪，上蹿下跳，像扭开的唱机，一刻也不安静；睡着了，世界就安宁了，洁净的小脸儿一脸坦荡了无心事，偶尔还被梦境逗乐或者哼唧两声，惹人怜爱。脾气暴躁的成人，面对孩子的睡眠，除了怜爱，还有深深的羡慕。在成人繁杂的心事中，那深沉的安宁的睡眠，已经很久不曾光顾了。伸手捧起肉嘟嘟的小脚丫亲亲，脚丫上似乎还带着酸唧唧的汗味，自己的孩子毫不嫌弃，亲了又亲。

安顿好小朋友，再伸头看看身边睡着的男人。他不打呼——曾经也打过，在他极度疲惫的时候。然而女人睡眠很浅，一点声响就醒，于是她便懊恼的一脚踢到男人的屁股上。男人很温厚，鼾声戛然而止，摸摸女人的脚丫，翻个身继续睡去。时间久了，竟是如此长记性，不再打呼了。

女人仔细看了看男人睡着的样子，想起他可爱的时候，心里是欢喜的。

婚姻这玩意儿，一定要找个自己发自内心喜欢、欣赏、爱的人共同生活，因了那无数个日日夜夜岁岁年年，同桌共餐同床共枕，每一个日子每一个细节都在消磨着那个叫“爱情”的东西。如果没有那些喜欢、欣赏、爱，婚姻真的消磨不起，消磨的最终，只剩下内心的荒凉，悲哀的凝望着情感一览无余的贫瘠。钱啊，权利啊，美貌啊，这些，有当然好，然而有与没有，都不能抵消对一个人发自内心的喜欢、欣赏和爱。

晚饭前她和男人刚刚吵过架，此刻她看到他酣睡的样子——无辜的沉睡，她也依然是喜欢的，即便心里还有吵架时的愤愤。于是她愤愤的举起脚丫子，伸到男人的鼻子下抖动，男人毫无察觉的沉睡着，似乎还品尝式的咂了咂嘴巴。

夜里安静极了。这是一个完全属于“自我”的时间。

白天里，身边的是非很吵闹，各种无用的、漂浮的、呱噪的声响窜进耳朵，搅动着人的神经。身不由己的说很多不想说的话，做很多不想做的事。时间，就在这些是是而非的凡俗日子里一晃而过。

恨不能一头扎进水里，屏蔽掉所有的杂音，得到一个完全小我的短暂安宁。

夜晚给了你这个机会。

世界睡了。只剩下了你一个人。

打开手机，看看留言，刷刷朋友圈，有人还在发状态，你们在不同的世界里，同时醒着。

放下手机，拿起床头未读完的书，借着灯光继续读下去。

孩子开始翻身，睡不踏实，也许是灯光亮着影响了她，赶紧熄了灯，闭目养神。

脑海里开始浮现很多事，一件跟着一件，排着队的像你走来，来不及记得，转眼就要忘了。又懒得开灯拿笔，索性忘就忘了。

明天要做的事，一二三件；突然来了灵感，想写一篇这样那样的文；想到几个极其考究优美的词，可以用到哪里；做一个有关教育的公众号，给家长以参考……

窗帘上面的缝隙慢慢亮了起来，困倦却铺天盖地袭来，像一个大罩子敦敦实实的把自己罩了起来。心里知道刚刚那些激动人心的想法正随着困倦慢慢从思维里剥离开来，弃我而去，却也无力抗争，只由它去了。

沉沉的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昨夜的灵感全都忘了。

又是如常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