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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幸存下来的他们,后来怎么样了?

那些幸存下来的他们,后来怎么样了?

作者: 蓝之韵 | 来源:发表于2019-12-09 21:02 被阅读0次

    01

    2010年6月的一天早晨,巴特利特湖上飘荡着各色汽艇和水上滑板,曼琳和朋友们在甲板上晒着太阳,吹着微风,音乐一路从嘻哈摇滚放到乡村民谣。

    曼琳28岁,上海姑娘,是这次船上派对的组织者。她身材小巧,黑色的头发把颧骨衬得很高,眼神总是很温柔,性格爽朗,朋友们都很喜欢她。

    曼琳的未婚夫刘达从床舱里走出来,体贴地给曼琳搭上一件披风“宝贝,快披上,海风还是挺大的。”

    曼琳甜蜜地笑了,阳光照在她的脸上,特别美。

    到快正午的时候,天也渐渐热起来,大家纷纷换上泳装跳进水里。刘达把一只带有两个把手的黄色气垫栓在船后,曼琳朝他游了过去,仰躺到气垫上面,翘着腿,双脚浸在水中,微睁着眼觑着阳光。

    曼琳用力抓住气垫的把手,螺旋桨搅起水流,船拖着气垫发动起来。清风拂过曼琳的面颊,十分惬意。

    这时,曼琳瞥见湖对面有一艘逆行的白船。这条逆行的船直冲他们开来,船长迅速转舵,但他估计得还是不够准确,两船虽然插肩而过,曼琳却被抛到白船上。她的头撞到船身上,立刻昏了过去,汨汨的血从甲板流到湖里。

    救护直升机将她直接送到了当地医疗护理中心,医生立刻宣布病危。昏迷中,曼琳又被马上转院。在重症监护室的那些天,她的手机被打爆了,医院的电话也是每天都有朋友打进来,所有人都告诉她“你一定要挺住,你一定可以好起来,等你可以回上海了,我们去看你。”

    神经科医生诊断曼琳为脑死亡,恢复的可能性很小。

    刘达脑海里一遍遍清晰地重现当时的画面--他把她从血水里捞起来,血怎么也止不住。在医院昏暗的灯光下,曼琳像是睡着了,脸色在一周多的昏迷后苍白得就像医院的床单,头上打着重重的绷带,鼻子上插着氧气管,勉强维持着均匀微弱的呼吸。

    曼琳的家人难以接受这个现实。原来的她是个活泼的女生,喜欢游泳,热衷派对、旅游,对各种吃的玩的喜欢研究,是朋友们的开心果,朋友们给她起了个“话痨”的外号,因为大家都爱和她聊天。

    现在她却可能永远都不能开口了。

    她还计划明年和刘达结婚的,生一个可爱的宝宝。她还那么年轻,未来原本拥有各种可能。

    好几个星期过去了,曼琳还是没有醒来,家人朋友都为她担心,担心她是不是会一直这样。

    曼琳和母亲的关系非常亲密,在她20岁的时候父亲去世,他们承诺对方无论如何都会陪伴彼此。妈妈是一个老师在一所小学教书,当她出事了,妈妈不再教导八九岁的小朋友,而是每天陪在她身边。妈妈相信曼琳一定能醒来。

    好在爸爸去世之前就已经安排好了曼琳的大学学费,并给娘俩留下好几处房产。当人发生意外的时候,这些所谓的身外之物可以很好地保障着她们,让她们在最痛苦最困难的时候可以相依为命.

    妈妈开始每天和昏迷不醒的曼琳聊天,讲她的小时候:

    小曼琳夜里哭闹不止的时候,妈妈就会让她含上自己的奶,瞬间就不哭了。

    讲她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同桌的男同学老是拽她辫子每次回家后就和妈妈告状。

    讲她初中的时候,英语特别好的班长给她写了人生中的第一封情书,当然这个事情是曼琳到大学后和妈妈闲聊时妈妈才知道的。

    还有当她远赴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求学,头几个月每周五晚上9点会准时和妈妈煲电话粥。有一次曼琳很开心地在电话里告诉她,她有了男朋友,叫刘达,也是上海人,妈妈记得那天曼琳比约定的20分钟电话足足长了10多分钟,都在讲这个刘达怎样怎样。

    到后来两人一次回国后,曼琳带刘达见了妈妈。刘达浓眉大眼,很精神,1米8的身材,让他身边的曼琳看起来更乖巧可人。

    小伙子话并不多,但很细心。吃饭的时候,从安排妈妈上座,给妈妈倒好茶水,再到过程中的有问必答。妈妈了解到这个孩子有着很好的家教,很懂事。

    妈妈很喜欢她,觉得曼琳和她在一起会幸福。

    妈妈还和她讲到了,当他俩学成归来后,他们如何创办了属于他们自己的公司,又如何筹划了那个国外度假,直至发生的意外。

    02

    三个月后当曼琳醒了,连医生都认为这是一个奇迹。

    曼琳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片白色世界,白色的墙壁、白色的窗户,还有盖在自己身上的白色被子。

    “我这是在哪?”曼琳想的时候,脑壳子炸裂般疼痛。

    就听见妈妈的声音“哎呀,你可终于醒了,担心死妈妈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难不难受?饿不饿?”

    曼琳想要说话,可说出来的就像小孩子的咿呀,连自己都听不懂。

    醒来后的曼琳被转回到上海,在疗养院里,很多朋友多次过来看望她,带着很多礼物、鲜花、祝福的卡片、杂志或是书籍。然而杂志上的字在曼琳看来仅仅是一个符号,似是而非,无法理解。她的记忆变得模糊,人名、面孔,曾经的场景都陷入混沌。

    每天一清早,朋友来医院看望她,顶着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他们试图跟她交流,偶尔能得到回应,曼琳的声音断断续续,含糊难懂。她那时得大脑就像一台线路紊乱,机能错乱的老机器。

    那些日子在曼琳的回忆中一片混沌。

    有一天早晨,曼琳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没在床上,而是在一个奇怪的地方。在不清醒的时候,她偷偷溜出房间,躲过看护的护士,乘电梯下楼。她想要打电话,她打给妈妈,让妈妈来接她,但是妈妈在哪里呢?她接着想道,这不重要,妈妈无论如何都会来找到她,解决所有问题的。

    这时电梯门打开了,有人拍了她一下,是她的看护护士,忽然间她醒悟过来自己并没有走远。看护人员在她脚踝上戴了一个报警器,若是她离开所在楼层,报警器就会响。但她依然不断地试图逃跑,最后无奈的大家只好把她绑在轮椅上或床上。

    当曼琳可以开始说出话的时候,第一句话就是问妈妈刘达来过没。

    ”当然来过了,你出事后,在你记不起来事情的那段时间,都是刘达帮忙。”妈妈又想到曼琳刚出事状况最不好的那段时间眼圈又红了,然后接着说“刘达那孩子,是真的很能吃苦。”

    曼琳好好地回忆了一下,有一个场景在她的脑子里闪回的最多,是阳光很好的下午,曼琳盘坐在沙发上晒太阳,刘达停下来走到她旁边坐了下来,看着她笑,曼琳也冲着他笑,他递给她一件衬衫,她叠好后又从他手里接过一件,码成整齐的一排。然后两个人大声地一起数衬衫,他并不知道那是在帮她。有时晚饭的时候,他会测试曼琳,问她盘子里的食物是什么颜色的。在去康复中心的路上,他会检查曼琳的单词拼写,教她重新学数学,这些都需要极其有耐心。

    刘达和妈妈一起照顾曼琳,给她制订每天的计划:起床、穿衣服、刷牙。还要完成康复中心非常细致的作业。

    恢复大概花了快一年的时间。

    “这段时间,都是他在帮我照顾你。有时候,我都想劝他不用管了,毕竟你们没有结婚,可每次在需要他的时候,刘达都会过来。”妈妈说着说着又哽咽了。

    曼琳慢慢地想起更多和刘达在一起的事情:

    那是一次学校开展的课外活动,第一个环节就是大家介绍自己,彼此认识,轮到刘达介绍自己的时候,曼琳惊喜地发现他也是上海人,一下子就感觉很亲近,彼此留了号码。

    每次曼琳馋了的时候,想要去纽约最好的中餐馆大快朵颐的时候刘达总是能做出一盘上海口味的红烧肉,每次曼琳吃起来就像是闻到了妈妈的味道.

    曼琳还记得有一次两人在旅游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就迷路了,那会是冬天,户外零下十几度,生的火很快就灭了,曼琳冷的直打哆嗦,刘达把能脱的衣服都脱下来给曼琳裹上,把她冰冰凉的手和脚放到自己的怀里捂着。

    这是爸爸去世后,第二个对她如此细心、耐心和给他很多温暖和爱的男人,让异乡的曼琳感觉特别的踏实和幸福。

    虽然同是上海人,同在哥伦比亚大学求学,但刘达和曼琳最大的不同是,曼琳从小在一个衣食无忧的环境里成长,而刘达的父母则是普通的事业单位职工,但一样从小家教严格,父母对其严苛细致的教育让他拿到了奖学金而来到了这所名校。

    曼琳还记得第一次过生日送给他一个西铁城的腕表,也没见他带过几次,每次问起来他就说这么贵重,得等到他们结婚的时候才会每天戴,刘达这么说的时候曼琳就会笑话他迂腐。

    曼琳和刘达还一起创办了一个非常特别的书店,店名叫“栖息地”。书只是书店的载体和链接器,更多地是会在这里开展很多活动。

    或许是在哥伦比亚大学时给他俩留下的习惯,在这所常青藤学校里只要你有时间,可以参加非常多的,各种主题的俱乐部及课外活动。曼琳由此认识到很多不同国家不同肤色不同追求的年轻人,并与他们中的很多人成为了朋友。他们每次来到上海,就一定会光顾他们的“栖息地”。

    曼琳希望这个地方既是可以养活自己的栖息地,也是自己对艺术对世界各地朋友们的一个栖息地,更是她和刘达爱情的栖息地。

    店的牌匾上“栖息地”的一旁有刻画两人卡通照片和镂空的爱心图案,很多朋友都笑话她,很幼稚,喜欢损人的朋友也和她开玩笑,爱情不能太高调,因为“秀的多,死的快”。可曼琳才不会管这些。

    因为,每一天早上开门的时候看到这个图案,心里就甜甜的,一整天都会心情愉悦。

    那次度假,是两人筹划了很久,选定的地方,两人在美国待的这几年,也去过不少地方,而巴特利特湖则是一个很适合出游的小众地,可是却成为两人生命中烙下永恒记忆的地方。

    03

    “哦,对了,这是公司的钥匙,刘达前天来看你的时候给我的。当时你睡着了没打扰你。他说需要去国外找一个朋友处理点事情,走的时候让我把钥匙收好。”妈妈接着说。晚上,曼琳打开电脑,习惯性地看邮箱,邮箱里堆满了很多封信,大多是远在国外的同学和老师写来问自己最近的身体状况。忽然一个标题牵扯住了曼琳的眼睛。

    标题是“曼琳,我是刘达,我想对你说……

    曼琳点击了进去,是刘达写给他的信,还是像以前那么熟悉的称呼:

    我的小曼:

    你昏迷了整整3个月,那段时间比我经历过的3年都长。每天去医院看你的时候,看着你苍白的脸,我就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天发生的事,一搜白船冲向了我们,你满身是血,所有的细节都在我的脑子里挥之不去,我意识到,从那天开始,我知道你我的世界都在发生变化......。

    你变得不太认识我,我在教你数学和汉字的时候,你就像是个幼稚园的孩子,有时候,我也会变得突然没有耐心,但我觉得这些是我必须要去完成的使命,我不能在你最需要的时候离开你。虽然我父母找我谈了很多次话,我就是这么熬过来的......

    有一个秘密我一直没敢和你说。

    在我们回国后,商量做什么的时候,其实我是和你有不同想法的。那时候xxx公司有给我发过offer,是我喜欢的职位,薪水也达到了我的预期,可你当时说,我们不需要找工作,你已经和你妈妈商量好,开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公司。

    但是小曼你知道吗?准确地说,那是属于你的公司,并不是我的,而且那也只是一个书店,根本就不能支撑我的梦想。

    虽然从注册选址、装修营业你付出了很多时间和心血,每一处都是你用心的结果,但其实内心里我没有你那份对“栖息地”的热情。

    我想有自己不同的航向,去自己想去的远方,做自己做真正喜欢的事情,更不辜负我爸妈辛辛苦苦教育我一辈子,为的是上了名校去华尔街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

    这段时间,看着你的状态越来越好了,我也很开心。我觉得我也该出发了,可能这不是最好的时候,我不该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连你的面都不见就这么偷偷地离开。但我又觉得,或许这是最好的时候,在你还没有完全清晰地记住我们曾经所拥有的一切的时候,就让记忆停留在那最美好的那一刻。

    请理解我,我怕在看到你的那一眼开始我就没法挪动我的脚。

    我只能选择这样的方式和你告别。

    我相信,你一切都会好起来,你会遇到比我更爱你的人,因为你是幸运儿,是我最爱的小曼。”

    曼琳一次次模糊了双眼,看的抽噎不止,脸上,手上,纸上全是泪。曼琳打开了MSN空间,看到两人之前的合影。校园里、吃饭时、旅游的景区,总是曼琳依偎在他的身前,笑的很甜。

    可现在恍惚地像是好多年前发生的事情,而距离那会也才一年多的光景而已。慢慢地,曼琳身体虽然已康复,但她发现自己不能看到水,不能看到阳光,看到就会眩晕,就会想吐,并且看到刘达的照片时,就会莫名地哭泣。医生说这是创伤应激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是因为创伤性神经症患者保持了一种长期的、对危机的警惕和敏感。

    创伤后的压力反应并不是一种“纯粹的心理问题”,而是有生理基础的,创伤后症状来源于整个身体对创伤性事件的反应。

    04

    妈妈给曼琳请了一位心理医生李远。

    李远,中等身材,带着眼镜,一身书卷气,说话不紧不慢,看着就让人特别放松。一开始是定了6个月的疗程。

    在头两个月里,李远不像一般心理咨询师那样习惯一来就进入正题,也从来没有问起过曼琳那天发生的意外的细节。他们很轻松地就建立了很好的咨访关系。

    刚开始李远给曼琳做的是“谈话治疗”。他们谈的话题非常广。从小时候上的学校、追过的男孩女孩,被班主任教训的事情,小时候的梦想,交谈过程中两人发现彼此都喜欢同一个乐队,国内的痛痒乐队和国外的枪与玫瑰。

    并且,2008年的7月在北京的一场音乐节上,两人都在场,可那会两人并不认识,却一起见证过那天非常炎热的北京夏天,一起共享过那片天空下的美妙音乐。后面李远又教曼琳通过绘画、瑜伽来放松自己。这是创伤疗法里的一种方式,这也是曼琳一直相伴左右的爱好。

    曼琳觉得自己是一个很矛盾的人,既喜欢安静地画画,又热爱喧嚣和繁华。所以她才会选择地处热闹纽约的哥伦比亚大学,学习让人享受孤独的艺术专业。那里是时尚之都,也是热情之都。

    当曼琳觉察到自己如果不能听到李远的声音,就一整天魂不守舍,已经是结束了6个月疗程之后。

    每周一个疗程,他们一共见面了24次,电话拨打了200多通,少则一天一次,多的一天有会有3-4次。因为咨询师不能提供自己的私人号码,所以每周疗程结束曼琳回到住处,有事情的时候是可以打李远心理诊所的电话的。

    当疗程结束,突然间没有了联系,曼琳发现自己开始失眠。当失眠了一个星期之后,她再也忍不住了,她要主动联系李远。

    第二天早上10点(李远咨询室营业的时间)曼琳就拨通了电话。

    “您好,请问是哪位?”电话那端是李远熟悉的声音,还是那么不紧不慢,温和敦厚的感觉。

    …我…我是曼琳…我想见你一次。”

    “你怎么样,现在是不是感觉好多了?”

    “我挺好的,没有什么事。哦不我有点事情,不过我想见面和你说行吗?”

    “什么事情呢,可以电话里讲给我听吗?”

    “嗯,我想还是见面说可以吗?”

    “哦,这个,我们咨访关系结束,是不太方便见面的”听的出来李远有些为难。那边停顿了几秒,接着李远又说“没关系,你看这样行吗?我们换一个地方,我明天下午有时间,我们明天下午2点在市图书馆碰头怎样?”

    挂完电话,那种温暖可靠的感觉又回到了曼琳的心理。第二天,两人见面,李远穿了一件休闲服,和之前每次他们在咨询室里的感觉很不一样。更年轻更生活化,像是大哥哥般的感觉。

    他给她带来了一本书“幸存心理学”。

    李远边搅动咖啡边对曼琳说:“看到你的变化我特别开心,不是因为我是你的咨询师,而是,因为我和你一样,有过曾经共同的经历。

    “啊,真的吗?我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呢?”曼琳很是惊讶。

    “当然了,因为你在疗程里,我要帮助你更快更好地恢复,这是我要去做的最为重要的事情。不过现在我们已经不是咨访关系了,我们还可以是朋友。”李远的眼神很温柔。

    李远开始说起他的故事...曾经李远在一次地震中险些丧生,他的家人都不在了,他被救援部队救起来的时候,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压在一片重重的废墟之下......

    然后他被送进心理治疗中心,接受了为期一年多的心理治疗。那时他才15岁不到。

    后面,他努力学习,考进了北大,学习了心理学,成为了现在的李远。

    那个依然阳光灿烂的午后,曼琳听了一场另一个生命中重要的男人向她倾诉的人生故事。

    阳光暖暖地照进咖啡馆,两个年轻人的身上,两个人边聊边笑着,对于曼琳来说,这是一次多么久违的,真正地开怀大笑。

    幸存的他们,虽然比普通人多过一段如此让人揪心如此痛苦又如此特别的一段经历。

    但也正是这段经历让他们经历了生死,看到了离别,重新找到爱情,更找到自己心灵的方向,从新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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