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里有许多树。高一些的桂花树、合欢树、柚子树,低矮的有小叶黄杨、几株盆栽的山茶、罗汉松。
校园里还有许多小草。它们密齐地挤在一起,分散在“假山”,树底下,或者墙根。
很多时候,我们脚步匆忙。像时钟里的分针、秒针,围着一个圆心转。一天过去了,一个星期过去了,一个月,一个季度过去了。若不是那些树,我们都不知道秋天什么时候走的,冬天什么时候来。
4月份,柚子树开花。它的花朵大而白,香味浓郁,远远地就能闻到。桂花开放基本上要到10月。它的花细碎黄白(也有浓烈的黄),味道清香淡远。红茶花比山茶花晚些。霜降前后,山茶树成团成团的开放,像堆涌着的雪。红茶花苞还在被冷硬的叶片紧密包裹,像害怕泄露的机密。
草呢?是没几个人关心的。春天变绿,秋天变黄。草活在人们的经验里。校园里的果岭草,经临几场露水,还是生机地绿着。它的叶片纤细密集,有小尖刺。还有牛鞭草。草滩路边到处都是。生长出的嫩苗,牛会吃,剩下一大截冷灰带绿的依然匍匐成一片一片。现在没有几头牛了,校园里的牛鞭草一蓬蓬生长,迁出细长的丝线。
车前草,我是认识的。车前草的叶子是卵形的,中间有花柱。过了秋天,结在柱子上的种子会脱落,剩下黄儿带点绿的杆子。车前草利尿解毒,以前,外公常让我去村口河堤上挖。
车前草被编在《本草纲目》的草部。据说汉朝 车前草曾救下患“尿血症”的士兵千余人。马武(汉朝名将)问马夫:“治病的猪耳草长在什么地 方啊?”马夫领着将军走到帐外,指给他看:“大车前边的就是。”车前草因而得这一俗名。车前草生命力顽强,路边、堤坝上、草坪里,都有它们的踪迹。校园里,车前草比我们更早到达。它们是校园名副其实的土著。
爱生活的人都有颗草木之心。像顾城、像汪曾祺。“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很美好。”(顾城)在自然面前,我们都是被领养的人。我们租赁土地,打下粮食,我们养儿育女,安排着我们一日三餐的生活。自然馈赠我们以万物。
每一种植物都有神性,譬如司空见惯的艾蒿。“农历正月末,沉睡的植物们大多做着他们的酣梦呢,蒿子便突破寒冬的禁锢,顶穿生硬的冻土,在浓霜里,在残雪中,探出娇嫩、纤弱的身子,窥伺春天的消息了。”譬如菜花。“四月,春意浓稠。薄霭轻笼的空中,浮漾着蒸腾的阳气。菜花们像听到了谁的指令似的,一不留神,开得一塌糊涂,满眼绚烂,将菜畦、田地变成流金的海洋。”(李愈芸《草木清香》)
每一种植物又都历经不凡的一生。农村有一种叫马齿苋。它的根茎褐红色,叶子青绿,会结黑圆细沙的种子。它长在菜园子里,一次一次地受到锄头的蹂躏。还有虫灾。烈日下,我们把它拔了,丢在地头或者路边。可是半月之后,地头上又冒出一小朵一小朵的马齿苋。再锄再长,反反复复,与土地演绎着生死别恋。
空闲时,坐到草地上来吧,望着天空云朵悠悠浮动,想王维“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自得与超然,也是一件惬意事。有时什么也不想,躺在草上,嗅着各种草混杂的味儿,打个盹也是挺好的。……
我相信校园里长过艾蒿、长过马齿苋,长过很多我们还不认识的野草。它们在《神农百草经》里呆过,在《本草纲目》里呆过,只是我们视而不见。这是我们的错。
停下我们的脚步,低下身子,亲近一棵草。这些草比街道上的喧嚣有趣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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