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写作的人从来都不会对现实视而不见的。作作风花雪月的文章,玩玩有趣的文字游戏,讲讲媚俗的传奇故事,低眉折腰来取悦权贵和大众,博得几个打赏的钱。他冷峻的像外科医生,把现实无情地血淋林地解剖出来。令人耳不忍听,目不忍睹。然而,他却不能像医生那样把解剖当作一种职业技术,无法超然物外,如老庄一般做逍遥之游;却把自己的内心和灵魂推向了无边的深渊的痛苦之中。蚍蜉大树一般做着种种微不足道的努力,声嘶力竭地呐喊,试图给铜墙铁壁的麻木扎上清醒的一针。可笑的是,在他人的眼里,他不过是个滑稽演员,猪狗一般活着,却不识时务地瞎闹。
这便是书生的直与愚,一种觉醒与担当,无奈与迷茫的交错人生,沉重而扭结的灵魂。
我自己为着生存计,一直极力地想把书生的性情推出去,把市侩的本领装进来,可惜并不成功。
我一直以为自己本是学文的底子,却偏偏选择了学理。我们这个年代,学遍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民国那些严重偏科出身的名人搁在现在不过是天方夜谭。在强大的现实面前,你没有喜欢不喜欢,只有不得不面对。读书没有一丝乐趣,只有把自己变成聪明的考试机器,才有出路。眼里心里都是灰暗的,可哪又能怎么样?所有的学生都得这样面对。我们这样苦熬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将来不用苦熬,将来有点乐趣吗?你可以高贵的沉沦下去,也可以狼狈的爬上去,这就是生存的逻辑。也是人生的扭拧的结。
我们把文理做了经纬分明的切割。至于理科生出身的人常常像数学公式一般设计生活,了无情趣;文科出身的人常常夸夸其谈,不着边际。人文和科学在一个人身上仿佛做了切割。这难道是一个高效的社会管理所需要的?
我没有很好的学到与机器打交道的谋生手艺,不得不去跟人打交道了谋生了。俗话说,你不适应潮流便被潮流淹没。而我的适应总是比别人慢一拍。这个社会历来都是流氓、恶棍、市侩、投机者、冒险家掌控权力的时候多,他们比其他类型的人更加如鱼得水,更加游刃有余。而书生往往是最后一批丢掉道德枷锁和道义向现实妥协的人。他们可以在文字构筑的世界指点江山,快意行事。可以说: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珰珰一粒铜豌豆,可是在现实生活中,不过是一捏就碎的鹌鹑蛋;可以用文字骂:磬南山之竹,书罪未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可是又能如何?但书生的书还有读书人看,而且他如果还要不识时务地说叫嚷。这便戳着那些人的痛处了。可以把他挖坑埋了,投河淹了,刑场斩了,监狱关了,苦地流了。可是哪个时代总有一批书生冒出来。这便是书生的直与愚。
于我而言,算的上半吊子读书人,也曾热血沸腾过,但既没有这么大的勇气,也没有这么大的能力。想不为五斗米折腰,你至少在南山下有个房子,有几亩地,邻居们还不要嫌弃你。想当愤青,至少得有两钱,还得有人捧你,否则你只能去吃粪了。对生存而言,不在于你喜欢不喜欢,而在于你不得不如此,你不得不干好。每次出门,拖着身体出去,还把灵魂剥下来,不去多想,也就会就慢慢习惯了。然而,我毕竟不能像其他人一样演得纯熟而投入。我一直想给自己筑一个藩篱,把自己基本的尊严围起来。可是,我却不得不一次次把它拆掉。我在业余时间,很想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有朋友便看出我有佛缘来,我迷茫之时,也曾想过要遁入佛门。后来,有个朋友又看出我又卖文的潜质来,找了他一个做书的朋友来鼓动我做写手。其时,我对那份工作已经十分厌倦了,我天真的憧憬起自由撰稿人的生活来。而后我跟一些书商接触后,自己也勉为其难地写了一些媚俗的文字,总觉得像提线的木偶,总觉得像没有灵魂的文字机器,总觉得一次次地被鸡奸了,令人作呕,我可以不说话,但绝不能这样说话。
我才知道离开一个行业不是那么容易的。在一个做什么都划地盘、讲圈子的年代,没人带着,想去别的行业抢碗饭吃是极其困难的。我没有这样的幸运,只得退回到原来的行业。
你的所长所爱并不是你谋生之所依赖的,谋生手段没有你所谓的喜欢不喜欢,非你所长也得咬着牙顶上去。这便是人生的又一个扭拧的结。
我虽然对钻营逐利没有半分敏锐之处,对人世的洞察却又超出常人的敏锐。可又怎么可能超然于物外,为了生存的好一点,我必须打起精神来钻营逐利。可是我又不能心安理得做一些约定俗成的事情。我的性情本来疏缓散淡,喜欢独处,不喜欢热闹,不爱去各种场合交所谓的朋友,什么同乡会,什么校友会,什么车友会,什么网友会,大家都不过逢场作戏,有钱有势的借着出风头,投机的寻找机会而已。可是有时候不得不这样应酬。人情社会,没有熟人简直是寸步难行,即便是知道相互利用,那也得有熟人,不然事到临头,提着猪头找不到庙门,如何是好?我虽然也努力地做,可是我真的做不到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逢人三分笑,背后扎一刀。本性总是难以掩饰,我很清楚在他们的眼中我不是一个会来事,会做人的人。在我而言,委曲求全已到疲惫的程度了。我一向厌恶表演性质的习俗,可是很多人把它看成莫大的面子。我常常因为忽视这些而吃了大亏。往年一些亲戚朋友来北京,我以为熟人之间,没必要过分拘泥礼节,吃喝安排好了,客套的表面文章就省略了,总没有像别人一般十二分的热情和情义来应付,结果有几个亲戚悻悻而回,回家到处散布我诸多不好,让父母无端承受了莫大的压力和痛苦,我回老家时不得不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弥合、解释,如同犯了罪一般。然而,这并不能让他们释怀,假如我能风光的开着豪车,带着大笔的钱回去,那又另当别论了,有钱的人的做法在他们眼里总是对的。对于这些习俗的隐形的厚壁,我不能像其他人一样聪明的绕过去,或者投机地利用它。我不能为之,亦不屑为之。
我以前总是很容易相信人的话,很容易把一些谈的来的人引以为知己。吃了很多次亏之后,我才慢慢地明白,人家不过是瞧准了我的弱点,投我所好而已。我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如杜甫在唐朝所言:君不见管鲍贫时交,此道今人弃如土。
成家立业之后,我不得不放弃幻想,把真的自己压缩在一个小盒子里封装起来,我渐渐地安于数学公式一般设计的生活。为了将来家人过得好一些,努力地多赚一点钱,诸如再考虑买学区房、送孩子出国、年老时的养老等人生现实问题,一步一步规划、设计,达成。而生命也将渐渐老去….
每逢夜阑人静之时,我内心的本性却如同火山下面的熔岩一般蠢蠢欲动,喷涌欲出。令我一次次撇开现实,思考自己人生的意义,思考自己生命的真谛。我一次次问自己难道真的要这样活下去吗?一次次的挣扎焦灼着我的灵魂,我不得不一次次把它按捺下去,一次次地加上锁。
天明了,我必须的重新抖擞精神,为生活奔忙。
我知道我的灵魂是扭曲的。
活着,多赚一点钱,才会有其他选择,这就是现实的逻辑。
人生没有假如,只有不得不,这难道便是命运的无可奈何?
我三十岁前还愿意独自饮酒,寻找一些文人的情怀,如今却不愿了,独自饮酒的心境是苍凉的,悲苦的。
我聊以一些落寞的文字慰籍一下我荒废的人生。
(写完这些文字时,我已经泪流满面了,只想找一个空无一人的地方,喝几杯浑浊的老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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