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破菜棚也容不下焦起周一家，武桂兰遭毒打被逼索要黑膏药秘方
小报告飞快打到 G 院长的耳朵里。
G院长对此事早有耳闻，只是不太真切，听了这话，说不出的妒意油然而生，吹胡子瞪眼地发脾气 :
“真是岂有此理，孙猴子钻到铁扇公主的肚子里来啦 ! 焦起周在院里上班，他老婆在家里开诊所，这不是复辟资本主义是什么 !”
当天晚上，G 院长屈驾光顾武桂兰的菜棚子。走进门来，满脸含笑 :
“哈哈，你们来这么长时间了，老抽不出功夫来看你们，怎么样，凑合能住吧 ? 医院的房子紧哟，没办法，委屈啦 ! 我已给后勤同志打过招呼，一有机会，马上给你们调整好点的房子。”
焦起周受宠若惊 :
“感谢领导关怀 !”
“应该的，应该的 !”
G 院长鹰隼般的眼睛扫视一圈，发现了患者早间送来的玻璃框。他心想，这镜框本来应当挂在医院会议室或办公室，却怎能送到这里来 ?G 院长涵养高，心里有气，仍旧面带微笑：
“这是给桂兰送来的 ?”
武桂兰接声道 :
“不算啥，病人鼓励咱。”
G 院长问 :
“桂兰会看病 ?"
“会点，三招两式，算不了啥 !”
G 院长问 :
“不知武大夫用的啥办法，外界反响大得很，听说疗效可观嘛 !”
武桂兰搪塞道 :
“没啥好办法，跟起周学了点，原来在东峰山治好了几个人，有人让看就看，不让看就算。”
G 院长拉长脸子 :
“我们共产党人讲究说实话，一是一，二是二，不兴糊弄人。听说你们有种黑膏药疗效不错，能否拿出来献给医院，咱们给你开庆功会推广。这是毛主席革命卫生路线的巨大胜利嘛，嗯 ?”
武桂兰不知说什么好，抬眼望丈夫，看他的反应，正好焦起周也在看她，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碰，两颗心同时一缩 : 这不是好兆头，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夫妻俩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词回答 G 院长，只好低头不语。
G 院长哈哈一笑 :
“不为难二位了，你们再好好考虑考虑，破私立公是一场艰巨的革命，得有段过程，某些时候还是很痛苦哩!好，过几天我再让人来专门给你们谈这码事。”
G 院长走后，两个人左右为难，彻夜未眠。
没过几天，院长又派人索要那个“药方”，武桂兰概不承认此事。来人二话没说，悻悻地去向领导汇报。
紧接着，保卫科来人宣布医院办公室的“决定”:
“从此以后，不准武桂兰看病 !”
焦起周气极 :
“为什么不准 ? 救死扶伤，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这是毛主席说的，武桂兰看病犯了国家哪条哪款法律 ?
人常说，井水不犯河水，你看你的，她看她的，如果她疗效不好，自然砸了牌子，还劳得着你们挡驾 ?”
保卫科长变脸失色道 :
“这是院里的决定，在这块地盘上就得听医院的。
不让看就不让看，出了人命，你要负责。”
焦起周针锋相对，据理力争 :
“假如武桂兰医术不高出了人命，当然由她个人负责。你不许她治病，误了人命，你要负责。”
保卫科长一蹦三尺高：
“焦起周，你太他妈的无法无天了，平素间你不多言、不多语，都说你是个老实人，原来是个不叫的叫驴子。哼，看老子组织人开你的批判会 !”
焦起周本是个老实厚道的人儿，见对方动不动就抬出“大批判”的新式武器吓唬人，抑不住满腔怒火直往上冒，冷笑一声说 :
“好吧，你就召开一场大批判会试试，众人一旦知道我们有这绝招，全都来治病，你是压制武桂兰呀，还是替她宣传？”
“那，我把你逮捕入狱 !”
那年份儿许多人利令智昏，不晓得自己有多大能耐，以欺负老实人为快。
“即使你可以把我们送进监狱，病人也会到监狱找我们看病。我就不相信，天下无理可讲了 !”
焦起周的情绪达到顶峰以后，反而冷静下来，说出的话环环相扣，无懈可击，把对方顶撞得哑口无言。
保卫科长说 :
“你等着，让你硬吧 !”
说完，气咻咻地离开菜棚子。这回他没捞到任何便宜，只好伺机报复。
预料之中的事终于发生了。
通往菜棚的水断了，电停了。这难不住他们，没水可以从别处挑，没电点煤油灯同样能照明。
一计不成，又施一计。
一伙民工抬来两盘大磨，搬来砖头，要在菜棚子里安豆腐磨，逼武桂兰搬走。
焦起周乞求说 :
“要搬家也得找个藏身之处才能搬呀 ! 人，又不是麻雀，飞到哪里都可以做窝。我不论地方好赖，只要有块地方遮阳挡风就行。把我们撂在露天地，诸位于心何忍啊 !”
找房子毕竟不是安豆腐磨的人能解决的问题，听到焦起周讲的很有道理，再看他那破破烂烂的住处，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们摇头叹气地走了，临走丢下一句话 :
“焦大夫， 不是我们与你过不去，是院里让我们这样干，你给人家说说。”
焦起周道：
“多谢各位美意，我一定找院方交涉，此事与你等无干。”
一日上午，焦起周外出。G 院长领着一伙人来拆菜棚子，说另派别的用场。G院长牙缝里挤出个“拆”字，那伙人乒乒乓乓动起手来。
武桂兰清醒过来怎么回事，前去拦住 G 院长，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
“行行好吧，千万不能拆 ! 我们一家五口还未找下安身之处呀 !”
G 院长压根儿没把武桂兰往心里放，开口骂道 :
“臭婆娘，滚你妈一边去 !”
抬腿便是一脚。这脚踢在武桂兰心口上，武桂兰又急又气，一头栽倒在地上，昏死过去。其中有那胆小怕事的，唯恐出了人命受牵连，熄火说 :
“算了算了，吓唬吓唬让她把药方拿出来就行啦，搭上条人命，落一脸的晦气。”
纷纷住手，溜之乎也。
焦起周闻讯赶来，妻子昏睡在地上，三个孩子抱住妈妈又叫又哭。焦起周二话没说，狠掐武桂兰人中穴。武桂兰悠悠缓过气，睁开眼，看到焦起周，胸中憋闷之气化作哭声奔涌而出。几位好心人知道没事了，为药方之事院方跟焦家夫妻闹得极僵，没人愿意把好腿朝泥里插，安慰几句，都走了。
小小的菜棚里只剩下全家五口人。焦起周把武桂兰的头抱在怀里，轻轻地在她身上按摩着，忍不住两行泪水落在妻子脸上 :
“桂兰，让你受苦啦！”
桂兰不语。
一阵沉默过后，武桂兰对焦起周说 :，
“不怨天不怨地，只怨我水平太低。我若是个非常有名的大夫，没人敢来欺负我。起周，我要再下十年八年苦功夫钻研，当一个受大家尊敬的名大夫。到那时候，我还不愿理他们呢 !”
焦起周点点头，用心琢磨武桂兰这番话。
这个女人的思想是多么地异乎寻常。眼下的条件如此艰苦，她不自卑，不自弃，不灰心，而要成为一名受社会尊敬的好大夫。共同患难的经历，焦起周愈来愈多的发现了武桂兰的可爱之处。她的灵魂比水晶还纯洁，她的信心比岩石还坚强，她的毅力非一般人可比。虽然这株嫩苗刚出土就遭受了暴风雨的袭击，可她压迫不了，折磨不倒，执着地生存、长大、开花结果。她在自己认准的路上昂首挺胸、义无返顾地向前迈，即使前头有荆棘，有悬崖，有雷雨她也义无反顾!
焦起周为有武桂兰这样的妻子感到骄傲，也为无力改变眼前的困境感到内疚。一个奇怪的念头在焦起周心中萌生:
“此处不宜久留，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吧!” （作者：杜峻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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