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

一

五月的窗外，叶子油亮亮地绿，花朵欣欣然地开，风没有声响，光与影在大地上交舞着变。

清晨是一天中最好的时光。草木静立，听鸟儿用各种唱腔表达欢喜。山雀的叫声最是宛转轻灵，布谷鸟来得晚些，歌喉里是满满的童年回忆。空气中有夏木温润的香，丝丝凉意让人头脑清醒。阳光一点点升起，洒进室内缕缕金黄。经历了长久的较量，光和热终于战胜了夏初的寒凉。拉上厚重的窗帘，不再留恋窗台上的阳光地带，只留一道缝隙，观望。

那一排玉兰，树顶又冒出几朵硕大的白花，藏在肥绿的叶间，从上面俯视才见。明明在春天里已经开过，难道这几朵误了时令，也绝不错过绽放自我的机会？是了，晚一点儿没关系，自暴自弃才会愧对光阴流逝。

不知什么时候，枇杷缀满了枝头。金灿灿的果儿挨挨挤挤，在宽大的叶片中躲躲闪闪，调皮又娇羞。以前从没注意小区里有这么多枇杷树，也不曾留意枇杷果哪个时节成熟。枇杷止咳糖浆，川贝枇杷膏，熟悉这些远比认识枇杷早得多。总分不清枇杷和玉兰，因为从没仔细观察过。现在看来，它们的差异多么明显。你不进入到某个领域，总觉得那里玄机重重，需要劳神费心才能了解。哪怕认识一株草木，亦是如此。常听见有大人怂恿孩子去采摘枇杷，于是，树上的果子一天天少了。有一天下楼散步，得了四五枚，剥开皮儿，水水的果肉包着两个大大的核儿。味道甜里透着酸，关键是利嗓消渴，怪不得妈妈们都想让孩子摘来吃。

月季一如既往开得婆泼洒洒，热情洋溢。红得浓烈，黄的娇艳，粉的柔美。小区大门口的那一排，高高大大，长出了树的模样。花朵大得惊人，哪怕是凋败了，也保持着盛开的姿态，不轻易掉落花瓣。石榴花开了，微笑着诠释火红的内涵。五月榴花照明眼，最初探头探脑的一小朵，忽而点染出一树树鲜妍。张开的花蒂是光洁的躯干，着一身娇美的裙裾舞动在碎叶间。人们穿衣时比较忌讳绿搭红，强烈的色彩对比常常产生滑稽的丑态。但是，为什么石榴就能把绿和红搭配得至臻至美呢？也许，是和谐吧，花与叶与枝干与清朗朗的五月，构成了和谐之美。天地尚和，一切美好皆和谐。

二

窗内的世界，可以一如窗外无限辽阔。比如，去阅读，去想象，去用行动创造生活的丰富。

做一点小努力，对自己很满意。罗胖说。这句话其实是倒叙，要对自己满意，就要做点努力，哪怕很微小。因为腰封的这句话，立刻入手《阅读的方法》。于是，收获了未曾思考过的阅读方法和受益良多的金句。

一个人的状态，不是由事实和行为决定的，而是由他此刻的观念决定的。改变观念，就是改变一个人的世界。读的书多了，我们就得到了更多的现象解释、更多的思考角度、更多的反应模式。“未来不迎，当时不杂，既往不恋”，要学习曾国藩，把自己的大脑变成一部可以用按键切换的机器，遇到什么场合，就用什么思维方式。这非常难，但也可以尝试、靠近，很有意思不是？

无论阅读还是阅人阅事，俯瞰是一种好方法。放弃细节，只观大略；屏蔽敏锐的觉察力，用钝感力重新理解万物。俯瞰，能撑大你的世界，让你获得一种超越性的视角，对世界有超然的理解方式，更好地理解自己，让一切都变得更有意义。这也可以解释，我们为什么设计不出好课？大多是因为匍匐在文本中和应试下，缺乏俯瞰的能力和方法。

古人说，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这句话还能反过来理解，即便只是一瓢，那也得是从弱水三千的全局里取出来的，否则，我们有可能茫然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名师的课我们觉着好，却模仿不来。因为他们有三千弱水攫取，即使是一节课，也经历了波滚浪涌的淘洗，所以，我们看到的这一瓢，美则美矣，自己若用，还得贮蓄自己的大水缸。

读王君老师的《青春语文代表课11例》，常常做如上思考。近些年，王君老师研究语文意义疗法，无论现场听课还是看视频课，亦或读文字实录，都很震撼，很受启发。可是，自己设计课的时候又回到自己的思维轨道上了，连皮毛也没学到。究其原因，还是自己的水缸太狭小。但，读君师父的课，也是贮蓄吧。阅读本身，就是意义。

“人是悬挂在自我编织的意义之网上的动物”，所以，佩索阿说，聪明人把自己的生活变得单调，以便使最小的事都富有意义。这里的单调，应该理解为纯粹吧。纯粹的人，往往更能发现意义，创造意义。我们大多算是普通人，阅读聪明人留下的著作，可以把这些聪明构建一个不受时空约束的共同体。加入它们，我们的生命就有了无限增值的可能。不论生命处于何种状态，都可以从那里收获意义，汲取力量。

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并不是心无挂碍、完全放松的时刻，最愉悦的时刻通常在一个人为了某项艰巨的任务而辛苦付出，把体能和智力都发挥到极致的时候。想一想，还真是。放松的愉悦，一定来自于全力以赴的行动之后。没有全力以赴，就体会不到真正的放松与美好。所以，不抱怨也不后悔曾经的咬牙坚持，把心安放在妥当的位置，告诉自己，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你努力的样子，而不是挣扎的样子。毛姆说，无论何等微不足道的举动，只要日日坚持，从中总会产生出某些类似观念的东西来。那，就坚持干点有用或者有趣的事情，不负光阴。

三

手机里也有辽阔的世界，只要能管得住自己、管理好时间。比如，工作室里就有无限精彩。每周一次公益讲座，细细听来，每个人都很了不起，都值得学习；常常发言的书琴、友芹、望军等，语出惊四座，风格又各异。每天静静看着，不说话，就很美好。也听各种讲座。省内的、全国性的，大大小小算下来，平均每周两次学习的机会。

当然，大多时候是呆在窗内。疫情肆虐，没有放过古老而宁静的襄城。整个五月，我们的小城车马声萧条，所有脚步都局促在固定地方。即使防疫值班，也只是点对点移动。

窗内的世界，常常经历自我与情绪大作战。有时候，理性战胜了情绪，就神清目明，命制试卷，写两篇文章，整理师父课堂实录，写一写课评和读后感，完成课题申报书，也津津有味地种花、养娃；有时候，情绪打败了理性，明明知道世界不可改变，能改变的只能是自己的态度，可是，依然头昏脑胀、拖沓敷衍、百无聊赖，靠扒拉手机浪费时光。算起来，这些战争双方胜负参半。看起来，修炼一颗好的心，道阻且长。

好在，明亮亮的六月来了。既然在五月只能收获干瘪的麦穗，追悔悲伤全无用处，那就让六月经受风，经受阳光，用夏的炙热唤醒生命本来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