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好书,就是一次展览,这点我深表赞同。
早期的写作,都是发生一件事就写一件事,大人物说一句就记一句。这是把“时间”当成了唯一的写作线索。
直到公元前2世纪,中国出现了一次伟大的文本体例创新:司马迁写的《史记》。
而司马迁写的《史记》,不同于以往的以“时间”为维度,他是以人物为主要线索来创作,最终创造出了“纪传体”的写法。
一般我们认为的“纪传体”,“本纪”部分写的是帝王传记,“世家”部分写的是诸侯传记,“列传”部分写的是个人传记,之所以名称不同,是因为这些人的身份不同。
但是,这样认为,就对司马迁本意理解的有些窄化了。
“本纪”主要负责记录文明秩序的溯源和变迁。只要是主导了某个时期天下秩序的人物,都可以写入“本纪”。这才可以解释,为什么项羽、吕雉没有当皇帝,但也被写进了“本纪”。“本纪”是中华文明演化的主干。
“世家”记录的是地域的开拓与家国的绵延。所以,无论是周朝分封的诸侯,还是汉朝分封的世家大族,都被写进了“世家”。但有趣的是,孔子和陈涉这两个人,并不是受封的诸侯,为什么也进入了“世家”呢?因为他们是重要文明支脉的开拓者。所以,“世家”是中华文明伸展出去的枝条。
“列传”记录的则是个体的觉醒与人性的光辉。
三种篇目合起来,就是中华文明主干、枝条和果实的一张全景图。
“纪传体”体现出来的创新力是惊人的。此后两千多年,二十四史的作者,再也没能跳出这个体例。
而且,不仅如此,还有雄心的史学家另辟蹊径,于是就有了《资治通鉴》对编年体的复活,以及南宋袁枢首创的“纪事本末体”。
为什么书一本好书就是一次展览?
是因为,写书并不容易,不同的约束条件,通向不同的体例创新。
于是,就有了游记类作品,作者先去锚定一个历史名人,最好是著作丰富的人,然后把这个人曾经走过的路再走一遍。这样写出来的书,就会出现多重张力:既有书本知识和实地见闻之间的张力,也有不同时代之间物是人非的张力,还有两个不同观念、背景的人感受之间的张力。
还有一种创新的写法,是把笔触约束在一个特定的时间和空间里。
就比如黄仁宇的《万历十五年》,在无关紧要的年份1587年,写出了万历皇帝、张居正、海瑞、戚继光、李贽这些人物的截面,写出了这些人物在这个平平无奇的年份才闪耀出独特的光芒的一面。
而很多人,也是从《万历十五年》开始才喜欢上历史书的。
写作的创新,每发生一次,就让后人看到了文化建构的更多可能性。
如果想写一本是,何妨直接借用这些智慧?
建构无穷,以待来者。
一本好书,就是一次展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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