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安

我叫宋野，是一名IT工程师。我是连接虚拟与现实的人，在我身上，发生了让现实世界的人无法想象的事。

我住在一百三十平米的三居室里，两个房间为我未来的孩子准备。但很不妙的是，我至今没有老婆。但我有一个女友——莉莉安——一个来自虚拟世界的，女友。

我没有臆想症，也不是神经病。我的女友真实存在于我的生活中，我们每日同桌进餐，共枕而眠，算得上关系密切。但莉莉安的想法大多有些奇怪，她会认为菌菇的褶皱里塞满了云彩，剥掉香蕉的皮会蹦出一只大白兔，摘掉笔帽的笔会变成飞船逃走，更甚者，灯把黑夜烫出了一个洞。也许是因为她来自另外一个世界，我对她的胡话早已见怪不怪。

不过，我能理解她，完全能够。

那天晚上，莉莉安站在窗口，风将她墨黑的发丝托起，曳曳地飘动着。

“我最讨厌你们人类各式各样的火球。”她搭在窗棂上的手猛地攥紧。

“什么？”我一时无法理解她的意思。

“是灯。”她语气不善，“你们管这邪物叫灯。”莉莉安转身，紧蹙的眉表现了她的不满：“我所在的世界被灯烫出孔洞，导致维持生命的气息外泄，都被你们糟蹋了。”我一时间莫名其妙。但作为她的“男友”，我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穿白衣服的人让我尽可能和莉莉安沟通，我记得。

“所以你来自一个黑暗的世界，是吗？”我试探性地问道。

“算不得黑暗，只是我们的世界中，在很远的地方才有唯一的光源，那也是我们离开的唯一出口。”莉莉安垂眸，拇指和食指互相卖力地揉搓着，这是她思考时的无意识动作。得到莉莉安的回答，我感觉自己受到了鼓舞。

“你们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呢？” 我引导她说下去。

“那是最美丽富饶的世界了。天空和大地被一片红色覆盖，地表柔软得像母亲的怀抱 ，河流也是红色的，充足的养料从河流中产生，通过特殊的管道运输到我们手中，生命的气息漾荡到最偏僻的角落里。”莉莉安眼底泛起温柔的波澜，嘴角微扬，挤出甜甜的梨涡。

我真的好久不见她笑了。

“可是，”莉莉安忽然掩面哭起来，“都是你们……为什么要破坏我的世界？那些穿着白色衣服的人，简直是恶魔！”莉莉安的肩膀由于啜泣而不停耸动着，“如果不是他们拿那该死的灯照在我们的世界上空，生命气息就不可能外泄……宋野，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不救我？”我的心脏一阵抽动，她喊了我的名字。这半年来，她一直自说自话，不主动跟任何人交流，而现在，她竟然张口喊了我的名字。狂喜之余，我的脑中还是被焦虑与愧疚占据。

我叫宋野，是一名IT 工程师，我是连接虚拟与现实的人，在我身上，发生了让我后悔终生的事。

一年前，我与妻子安莉步入婚姻的殿堂，为了照顾好她和这个家，我卖力地工作。九个月前，得知安莉怀孕，我欣喜若狂，更加拼命。安莉说过，她需要的是我的时间，而不是金钱。但我没有听进心里，总是加班，将安莉一个人长时间地留在家里。六个月前，在举行一次重要会议时，我摁掉了安莉打来的电话。那是我今生做过最后悔的一件事。

安莉做家务时摔倒了，送医不及时……

我赶到医院时，安莉已经从手术室出来，她脸色苍白，握着我的手：“手术灯可真亮啊。”我愣愣地看着她发散的目光，膝盖一软，跪倒在地。第二天，我被医生告知安莉精神失常，不知道何时才能恢复。

灯把莉莉安的世界烫出了一个洞，那世界是黑暗的，但又是充满生命气息的，那是母体的子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