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长怀
X先生的长相极其丑陋,但是没有人给他一张镜子以照一照他自己的容颜。当然我是说现在没有人这样做,不过现在也真的没有人会这样做了。那时候——我是说在还有人会这样做的时候——他还认为自己的长相是非常美妙的,因为大家都戏谑地说他长得很好看。但是这戏谑使他对自己产生了好奇心。“我到底有多好看呢?”他想,于是就找来了一面镜子。对,他这张镜子是通过寻找才得来的。我们这里的人都是不修边幅的,几乎没有人用过——甚至见也很少人见过镜子。我想如果现在有谁能够自己制造镜子,而企图以售镜为生,他的日子是绝不会好过的。我们所正在谈论的这位先生的事迹就是明证。那天,他拿着这张镜子,心里怪忐忑不安的,但是很快又暴怒起来,因为他看见自己长得简直不堪入目。于是他随手拿起一把锤子,向那面无辜的镜子狠狠地砸去,就好像那面镜子是有人性的,在故意丑化他的形象似的——我这样说并非没有理由,因为当时,他说道:“胡说,大家都说我长得好看,难道就没有一个不是撒谎的么?”不过事情对他来说倒真是很扫兴,原来这镜子是金刚石做的,结实着呢。他砸了一次之后,见它没破,又使尽全身力气砸了好几下,但是那镜子仍然没有丝毫损伤。这回他可没办法了,于是,为了眼不见心不烦,他索性将镜子扔进了河里。从那以后,X先生性情大变,在出门或是见客之前总要带上一张面具,见人也不说话了。有时谁要跟他搭话,他就举起两只超大型鼓槌似的拳头,做出要打人的样子,街上的人见了他都躲着跑。来访的人也觉得怪怪的,他们说:“哎呀,这人是谁呀?脾气这么坏,做事也怪里怪气的。真不知道当初X先生怎么就把房子租给他还是卖给他了。”他们都以为X先生搬走了呢。于是,大家便开始怀念起X先生来,并且,越来越多的人说X先生的长相是全村最好看的,当初只是没人说出来而已。当有人站出来说大家这样的观点是因为X先生离开我们太久了才产生的时,立刻就有人站出来反对,并说:“怎么,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对于一个人的印象,会仅仅因为离开而产生这么大的改变么?难道X先生除了长相以外,还有什么东西曾引起过我们更为强烈的关注么?”
李长怀:湖南郴州人,居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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