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王小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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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润物细无声 ]

我从未料想过，十几年前，偶然间阅读王小慧的《我的视觉日记》，会给我产生潜藏而深远的影响。

阅读它之前没有计划过，只是在大学图书馆顺手拿了出来。阅读过程中也没有想到，只是觉得很心灵很受震撼，却又说不出来，也从未与人分享过阅读感受。

这十几年中，我几乎从来就没有记起过它。像在路边见过的色彩斑驳的树叶，当时觉得霞光映照之下无比绚烂，过几天就忘记了。

可是，最近偶然再见到，记忆又被泛起。

润物细无声，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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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死，爱，纠缠而永恒 ]

王小慧在《我的视觉日记》前半部分呈现的，是一个优秀的艺术家成长之路。学习成绩优异，取得公派出国留学的资格，与丈夫一起，在德国艺术界名声鹊起。

死神突然降临。

两人在高速公路上遭遇车祸，丈夫死亡。

这一节给我的冲击非常强烈。之前一直是励志、甜美、恩爱的叙事。陡然间，车祸降临，苏醒后的王小慧第一时间自拍了一张照片，横亘在书的半腰。眼神凛然，凄凉。

从那一刻起，生、死、爱便缠绕在一起，直到全书终结。

生，是存在，是创造。

死，是终结，是毁灭。

爱，是联结生与死的纽带。

生是力量，是勇气。死是宁静，是积蓄。爱，可以让人们从死中汲取力量与勇气，可以让人们宁静，可以让人们创造。

王小慧让我相信，生命有终结，死亡可以隔断肉身，爱却永无止境。把爱融入艺术中，便可以获得永生。

是的。她曾经让我相信纯粹的爱，相信纯粹的艺术创造，相信艺术有永恒的价值。

其他书籍当然也会灌输这种观点，可是，有什么比自传更有说服力、感染力呢？何况这本书中配上大量一手照片，王小慧的诉说，更是让人产生一种胸腔中的热血往外翻涌的感觉。

我很感激王小慧，她把生、死与爱诉说得如此惊心动魄、直击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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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岔路口 ]

在此之后，王小慧的生命都奉献给了艺术。她的人生如此纯粹，让我仰慕不已。

可是再仔细打量，她的下半生，都活在上半生的阴影里。《我的视觉日记》一版再版。她在多个场合演讲，主题都是与爱人的生离死别。

她似乎已经习惯了把阴影当作了光环，或者说，她习惯了呆在阴影里。

这真叫人心疼，叫人怜悯。

无疑，她的艺术取向，受丈夫死亡的影响非常深远，无需避讳。可是这样频繁地、持续地晒伤疤，真的不痛吗？

当然，我的这种心疼、怜悯，是廉价的，无效的。

因为我未曾经历过死亡，未曾经历过深沉的爱，也就无从领略她对生、死、爱的偏执与念想。

以我有限的个人经历、迟钝的悟性，来推测她这样有天分的艺术家，未免是盲人摸象，过于臆妄，过于可笑。

这就是我要道别的理由。

她活得艺术、敏感、深切，而我注定要活在形而下的生活里面，一任庸常的风雨在窗外吹打。

我怎么可能真正地理解她呢？

试图理解我不能承载的生、死、爱，只会让我痛苦。

这是我的分岔路口，我选择更为平坦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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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曾经 ]

贾樟柯的话用在此处似乎不太合适：“我们的文化里面有这样一种对苦难的崇拜，而且似乎这是获得话语权力的资本。”

更清晰的表达应该是，王小慧曾经让我相信纯粹的爱，相信纯粹的艺术创造，相信艺术有永恒的价值。

但那一切都只是曾经。

最后，我要感谢王小慧，让我在年轻时有所信仰，有所依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