黝黑的皮肤,挤压的褶皱,高耸的颧骨,浑浊而大的眼睛,一道血红如蚯蚓的刀疤,从左太阳勺横穿鼻梁到右嘴角。大人小孩躲着走。他八十五了,癖酒如命。
喝酒不吃菜像喝饮料,醉他三天三夜。在黑窟窿咚的房间不出来,裤子常是湿的。偶而有人见到,身打晃嘴里嘀咕含浑不清地摆着手。
“睡一会就好。”
此时呼噜声此起彼伏,众人厌恶地不理睬。平常还是有好奇之人想听听刀疤的来历。心情好时,云天雾里一通没有边际,听者津津有味赶也不走。也无真假无人考证。
和他差不多年龄的人都先他而去了。感伤之余接着讲。
他叫什么家在哪,只知道从小吃百家饭长大,生得无病无灾,人家暂叫他麻二。这年十八岁太阳早早升起,他吃过接济他的稀饭,在草垛里呼呼大睡。被一阵嘈杂声吵醒,外面又是枪又是炮的轰鸣,不断有刀插进来,吓得他从里面爬了出来。被几个人围住绑上带走。他们凶神恶煞,个个彪悍如牛。
路上又抓了几个和他一样的人,一齐押走。不知去何地干什么,一路提心吊胆又打又饿。
来到一操场上,上面有一长官模样的人在讲话。大体意思是,一城池久攻不下部队伤亡惨重,让他们去充数,有人总比没人好。
酒足饭饱后已是夜晚。一伙来的几个人商议怎样趁机逃跑,明摆着去送死。虽临时抱佛脚学了简单的射击,谁知他妈的到时手忙脚乱地扣哪个部位,拉哪根栓。
其中一大个子和小个子被派去炸火力点。黑夜伸手不见五指,大个子抱着炸药包猫着腰,跃出战壕把小个子也带了出去(以防万一两人用一根绳子连着)。前面有人挡着小个子撒开了腿。
一阵狂奔。突然黑夜里喷出一道火舌,叭叭叭,得得得,机枪狂扫他们趴下不动。是敌方的火力侦查。恢复沉寂后又狂奔起来。
确定位置后里面传来呼噜声放好炸药,刚要点火。又喷出一道火舌。大个子吓得慌忙滚到一边。挣断了与小个子之间的绳索。
不见了。小个子看得真真的,大个子挂了。窃喜在火力点的另一边,点起了火药。火光中火力点上了天。
小个子两耳轰轰的,被土埋了半截。另一边大个子昏了过去。
藏在战壕里的其他人一越而起战领了城池。
庆功宴上大个子领着十块大洋,接受奖赏。小个子眉毛鼻子都歪了。
大个子揣着十块大洋,去享受了一通喝得烂醉,在妓院呼呼大睡。梦里一把明晃晃的大刀朝面部劈来。哎呀一声,他吓醒了。跑了回来。小个子在他之后也溜了回来。
一次更大的战斗敌我双方损失惨重,死人成堆,血流成河。大个子看见小个子死了,倒在枪眼下。他在死人堆里躺了很久,睁开眼已是晚上前墙贴后墙地爬起来。
眼前一道刺眼的白光闪起,带着沉闷清凉的风,脸上哗哧一声,一道口子木然地炸开。继而钻心地疼,脸上如泼墨。捂着倒地打滚。
“你逃不掉的大个子,哈哈哈。”
大个子明白过来。
“我操你祖宗小子,有胆的明着来,玩阴的不算爷们。”
嘿嘿嘿,压抑释放的笑声,在风中远去,让人毛骨悚然。
麻二最后仰天大笑。
“你们蔑视我好了。”
大家糊涂了不知何意,问他是谁,他摇头又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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