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梦 回 黄 柏 塬
这世上肯定有几处景致,在你未见时总在梦中不断浮现,当你见到时,会掩口惊呼竟然与梦中如此相似!对我来讲,这景致就是秦岭深处的黄柏塬。
22年前,我第一次探访黄柏源,乘坐太白县林业局拉木料的大卡车一路颠簸到达时,天已擦黑。四处静悄悄的,窄小的老街已被暮色轻轻裹住,呼吸间就裹了个严严实实。高抬腿脚行走在沙石铺成的街道,视线渐渐适应了周围的漆黑,偶尔从几扇门板缝隙中钻出几道黄晕的光线,倾斜着躺倒在路面上,走上前用手接住一束光,迎面看去,原来是屋主人豆点大的煤油灯灯芯,闪动着俏皮的光亮。
朋友早就迎出门来,笑声真切得直碰到你的脸上,尔后轻轻弹走,散开在空旷的山野间。身边高耸的大山黑漆漆地压下来,头顶只剩下一把星星,散落在池塘一样的天幕上。身边的风很温柔,轻扯着衣襟随我走进土坯木板组合起来的农舍。
四五个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姑娘正在用水、盐、茴香叶煮鱼吃,煤油灯的黄色光圈中白气缭绕,空气中弥漫着让人垂涎欲滴的鲜香,这味道沁入肺腑,此生难忘。鱼不大,肉细腻得入口即化,汤清清亮亮的,漂几片碧绿的叶子,真是世间少有的珍品,日后走了很多地方,再也没有尝到那样鲜美的鱼。第二天,被鲜鱼汤诱惑的我一定要随朋友去黄柏塬的河中抓鱼。
天亮了,早起时发现屋后的田野绿得发暗,鸡鸣犬吠零零星星。屋舍低矮,屋檐下的农具在清晨的雾气中静卧着,太阳光慢慢地从山尖上铺下来,浮过乳白的雾霭,在田野农舍间移动,像是不急不燥,缓缓揭去了裹着黄柏塬的一层透明薄纱。我们踩着太阳移动着的纱裾不紧不慢地向塬下走去。只行数百米,就看到一片镜面般的水,在两座山峰下一动不动,岸边浸泡着十几株色彩鲜艳的树,水中有山的倒影,清晰得让人分不清上下哪座山是真的。
抓鱼自然不在这里,水紧处才有野鱼!我们绕过水面沿淙淙流淌的胥水河前行,这条河中巨石颇多,行态各异,水清可见底,光影浮动处野鱼毫不避人。朋友抓鱼可不用鱼具,他在水缓处拉开一张网,看到有鱼聚来时一个鱼跃钻入水中,不一会儿一手一条鱼大笑着冒出水面。突然,他将一条手中乱蹦的鱼咬在口里又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再次浮出时,那只空手中竟又抓着了一条肥大的活鱼。
本就是山里长大的我也惊叹黄柏塬的山水竟如此奇妙!
我们在道边寻了三块白石支一口小锅,把包里的盐取出来,在道边山坡上的绿树丛中扯几片茴香叶洗净,然后舀几碗河水,就开始煮鱼了。
背靠着一块大石头,石后是插入云端、满身披着绿树野花的大山,几尺宽的石子路下面,咆哮的河水在石头间激起白色的浪花,几乎要打到脚面了。
火苗闪动,鱼香渐起,口内生津。朋友却悄悄笑着说:“小心黑熊瞎子闻到跑过来抢鱼!我们村子后面的李三,前年打了一头熊瞎子一枪,只是枪法太臭,打到熊后腿上了。这不,前些天这只黑熊找李三复仇来了,李三正在胥水河边走,没注意就被瘸腿熊一巴掌搧到崖下面去了。”
我的头皮一下子麻酥酥的,急忙四下里看,却未见林中有异常。回头瞧时,其他人早已笑得抱在了一处。
时光拽着青春匆匆闪过,如今常常在梦中回到黄柏塬,见到当年那些英气洒脱的面孔。日落而息的山林依旧松涛阵阵,只是树木山石更加粗犷,石间的淙淙流水少了许多,那池镜子一样的碧水安静地躺在那里,还是那样不喜不悲。
我忽然想起了一句话,时间仍在,是我们在飞逝!
梦里,我依稀抚摸到了那有鱼、有水、有山、有树的黄柏塬,我以它静默的注视感知着自己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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