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洞房花烛夜
“这是……”卡索怔在原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樱空释拉起卡索的手,牵着他走进喜堂,环视着精心装点的陋室,掩不住眼中飞扬的神采。他边走边满脸幸福地说:“凡人都爱火焰一般的红色。在他们心中,红色意味着喜庆吉祥,代表激昂的斗志,热烈的情感。相爱的人,要在火红的喜堂中拜天地,在花烛洞房中行房事之礼才算得圆满,才可受天地的祝福,获得长长久久……”
转身握住卡索的双手,樱空释满眼热切,郑重说道:“哥,我们也来拜天地、入洞房可好?我要娶你,得到天地的赐福……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释……”卡索动容不已,紧紧回握住他的手,一夕千念,百感交集……
等等……好像哪里不对……终于察觉有异,卡索仔细回味樱空释刚才的说辞,顿时恍然大悟。
“差点中了你这‘美人计’!”卡索甩开樱空释的手,板起脸来,一本正经质问道,“你说,谁娶谁!?”
樱空释嘿嘿一笑,掸了掸衣袖,白眼儿一翻,鼻孔朝天,喃喃自语似的嗫嚅着:“……谁在‘上’便嫁谁,谁在‘下’便娶谁……”
“你!什么上上下下的,非礼勿言,非礼勿听!”卡索恼羞成怒,无地自容地又红了脸,一甩长襟,转身便走。
从身后一把搂住卡索的腰,樱空释缠上他的身,侧头枕在他肩上,可怜巴巴,服软央道:“好嘛……哥娶我好了,我愿意嫁给哥哥!”嘴上说着甜言蜜语,可是他心里却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反正谁嫁谁都一样,哥注定被我吃干抹净,在“下”的能有几个翻得了身?嘿嘿……
“算你有良心……”卡索本就色厉内荏,瞧他服软,给了自己台阶下,当然要知好歹,懂进退。话一出口,又觉得自己好不害臊,于是满脸的羞赧促狭。
“走,哥,吉时将至,我们得先换上喜服……”樱空释欣喜若狂,拉着卡索往里走。卡索被半推半就地拽到了堂上。
不见喜服倒也罢了,一见喜服卡索简直悔得肠子都青了。真真切切有种被套路之感,他心下腹诽道:樱空释!好小子!你故意的吧!
只见整整齐齐两套喜服摆在长案上,一套是状元服,另一套竟然是凤冠霞帔!
“……”脸面已近猪肝色,卡索浑身石化,气氛陡然怪异。
樱空释自鸣得意,眉飞色舞。他偷眼虚瞟旁边的人,禁不住掩口窃喜,花枝乱颤。正在樱空释乐不可支之时,卡索有了动作。
“谁抢到便归谁!”卡索一挑眉,淡然一笑,须臾之间已掠到状元服前,一把抓了下去。
“哪里有耍赖硬抢的!”樱空释慌乱中扯着嗓子喊道。来不及近前,他飞起一脚踹向了案沿。
“吱扭”一声,几案带着喜服拖出了几丈远,地上留下两道扎眼的划痕。卡索眼疾手快,飞身空翻直追了过去。樱空释也寸步不让,踏空凌波,紧跟其后。于是,洞房花烛之夜,竹篱小院内,上房揭瓦,鸡飞狗跳……
又一个时辰后……
月色撩人,轻纱浮云。春宵正浓金不换,夜半无人私语时……
二人风鬟雾鬓,衣衫不整,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一时之间,谁也没动。夜,寂然无声。
只见他们站在喜堂正中,僵持不下。四下里凌乱不堪,一片狼藉,房顶凉飕飕被掏了一个大窟窿。
卡索一手扬着状元服,一手撩起乱发,负手而立,春风得意之态跃然眼前。樱空释衣衫被扯破几处。他矮身弓步,目放冷箭,一副饿虎扑食的架势。
“咕咕咕……”突然,一只滚圆的母鸡扑腾着小翅膀,从大窟窿里直坠下来,不偏不倚砸在二人之间的茶几上。沉寂片刻,“哗啦”一声,茶几散了架,扬起一地鸡毛,满面尘埃。“咕咕咕……”母鸡趁机逃之夭夭……
“我不干了——”一声哀嚎,樱空释浑身一垮,一屁股蹲坐在地,扁着公鸭嗓,哭咧咧道,“哥,你欺负人!!!”
“各凭本事,哪里来的欺负一说?”卡索云淡风轻,双手负立,把状元服藏在身后,调笑道,“技不如人,与人无尤……”
“唉——”突然又变脸,樱空释轻叹一声弱风抚柳,一副美人伏榻梨花带雨的纤弱。
长袖掩面,他期期艾艾道:“弟弟自幼身虚质弱,便就幻术也比那同龄孩童开悟得晚些。虽生于皇族,然庶母所出,无才无德,但凡行事,无不仰人鼻息,未敢有半分越矩。即便如此,时时处处,亦如履薄冰……”说到此处,樱空释泪眼婆娑,竟抽泣起来,以袖拭泪,他抽噎着继续说道,“幸得皇兄护佑,性命得以保全。然,兄长日理万机,又无暇时时伴余左右。兄长可知,弟弟独处之时,常遭人欺凌。势利之徒,污弟弟狐媚阴柔、色相侍人、非男非女,与阉人无异……更有甚者……更有甚者,强使弟弟着女裙、涂脂粉……几近羞辱之能事……嘤嘤嘤……遂,至今弟弟见女装便心下胆寒……每每思及当日之辱……更无颜面对兄长,恨不得自裁于当下……嘤嘤嘤……”说着说着,樱空释掩面而泣。
这一字一泪,直是闻着唏嘘,见者落泪。
“释……”卡索心疼不已,眼眶里泪光闪动。他缓缓走近,俯下身,拥住樱空释颤抖的身体,轻抚着他的背,柔声安慰道,“释,你受苦了,是哥不好,没能护你周全……”
樱空释依偎在卡索怀中浑身轻颤,哽咽着说:“不是的……哥对我不能再好……是我不争气,竟怕了女装……”
“不……释,你不用怕的……”卡索颤声说,“状元服你来穿,只要能与释在一起,哥穿什么都可以……”
“哥……”一嗲声,樱空释伏在卡索肩上,抖得更剧烈了。卡索柔肠百结,心碎凋零,紧紧回拥着他。
真真是佩服了自己的演技!在卡索看不到的地方,樱空释再一变脸,奸计得逞的淫笑漾在嘴角眉梢。一双碧眼弯成了新月,极力隐忍着大笑的冲动,那眼窝处竟憋出一汪真的泪来。
终于尘埃落定。樱空释喜气洋洋换上状元喜服。一袭金丝秀底正红锦袍,衬得他风流倜傥,潇洒出尘。随意理了理玉带环佩,樱空释抬起头不停向内室张望,急不可耐唤道:“哥……还没换完吗……快出来吧……”
内室里一阵无言的沉默……樱空释来回踱着步,一来二去却依然不见卡索现身。最终忍无可忍,他一掀帘冲了进去。
一番生拉硬扯、推推搡搡之后,卡索终于站在了喜堂里。一瞬间繁华落尽、阑珊止息。樱空释只觉得眼前百花失色,鸾鸟惊飞。卡索身着金罗蹙鸾五凤华服,腰系玫瑰紫曳地牡丹描花长裙。长发及地,似月华流水。虽未戴凤冠,也没有半枚金石珠玉点缀,却美得惊心动魄,直是雍容华贵生俱来,丽质天成难自欺。这通身的形容气派,早已胜过那满眼的珠光宝气了。
“哥……”樱空释心动不已,走上前去执起卡索的手,向往常那样低头吻在修长的指上,叹道,“你真美……那些所谓的绝代佳人,恐怕在你面前都要自惭形秽了……”
“何时学得这般油嘴滑舌了……”嗔怪了一句,卡索满脸局促尴尬。穿上这霞帔,虽胜于女子,却绝无半点阴柔,实际上,他心下抵触万分。卡索浑身不适地抻来挠去,倒平添了几分往日里不常见的天真可爱。
“……为了我,难为你了……”樱空释心下感动,柔声说道。
“知道便好……凤冠着实与我不合,不戴也罢……”卡索回握住樱空释的手,心知此时正合适宜,于是趁机再争取些许权益。
樱空释微微一笑,点头允道:“不戴甚好……君之美,何须俗艳相累、画蛇添足?”
喜堂里已被樱空释清理了个干净,虽空空荡荡,但满眼红帐喜幔、烛火通明、喜气洋洋。堂上案几,香炉供果零星,酒菜觥筹些许。万事俱备,只待新人行婚配之礼。
话不余赘,言无二支。花炮声中,樱空释牵着卡索的手,来到喜堂正中。斟满两杯合欢酒,樱空释递与卡索一杯,转身把杯正色,面向高堂供奉,朗声誓说道:
“天地以证,日月为凭,我,樱空释,愿与卡索,许琴瑟之誓盟,缔同心之连理。人同此誓,生死不负。天地有尽时,此情无绝期!”
卡索满眼碧波盈盈,心中却五味杂陈。他双手举杯,颤声说道:
“天地以证,日月为凭,我,卡索,愿与樱空释,许琴瑟之誓盟,缔同心之连理。人同此誓,生死不负。天地有尽时,此情无绝期……”
说到最后,卡索已泪眼朦胧。
话毕,二人携手,三拜天地,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洞房之内,花烛分左右,红帐挑高低。卡索倚喜榻而坐,几杯酒下肚,已然些许醉眼朦胧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春风得意马蹄疾。又斟了两杯酒,樱空释打着节拍,按着台步,拖着长腔,唱道:“娘子——夫君来也——来,来,来……快饮了这杯合卺酒——”边唱边把酒杯递予卡索。
“调皮……”卡索晃了晃迷离双眼,接过酒杯,佯嗔道,“合卺酒……又有什么讲究?凡人俗礼好冗繁……”
“……互饮一盏,谓之交杯……”樱空释俨然一副凡世风俗学者的派头,一挑眉,他酒气微醺,故弄玄虚道,“这里面的讲究可深着哩……现在说不得,说不得……饮尽再慢慢道来……”
禁不住轻笑两声,卡索点头说道:“好……好……且看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莲花并蒂,对鸟双飞,交臂而饮,合卺礼成。
饮罢,卡索已露醉态,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满身的热气散也散不出去,霞帔束带勒得他憋闷至极。恨不得赶紧脱下这累人的装束,卡索扯着胸前斜襟。脚下一个趔趄,整个身子往前栽倒,手中的酒杯也脱手飞出去。
樱空释眼疾手快,翻身一跃,襟飘带舞。只手揽腰一收,卡索整个身子在他臂中转了一圈。云发飞扬,绯罗染霞,卡索仰面横腰躺进了他怀里。含情脉脉注视着怀里的人,樱空释另一只手以杯接杯。“当——”的一声,两个杯子杯口相对,罗于卡索身侧的案上。这一连串的动作,一气呵成,翩然缥缈,竟有比翼双飞之美。
卡索仰于案上,襟发寂然飘落。樱空释揽其腰,附身贴面。四目相对,气息互闻,暗香浮动,情丝交缠。
“合卺酒……谓之合体之义……”樱空释细细扫过他精致的眉眼,手指慢慢滑过那醉意朦胧的粉颊,呢喃着,“置一双杯盏于侧……使之一仰、一覆……寓意二人一仰一俯,一上一下,阴阳和谐……相亲相爱,永不分离……”气息炽热,微喘声闻,唇与唇越来越近,呢喃只余只言片语,“……现下……正是要做那……‘下面’之事……”
突然生变,卡索难受得拧紧了眉。额鬓、颈子蒙上一层薄汗,双手使劲扯着自己的衣襟,神思不属,他稀里糊涂叨念着:“好难受……释,我好难受……帮帮我……”随即,他混乱地挣扎起来。
事发突然,樱空释一怔,心下慌乱,还没来得及询问。
霎时,神光大盛,卡索浑身颤抖,强大的神力顷刻间便把樱空释抛了出去。
“哥!!”樱空释挣扎着爬起来,单手遮眼,极目看去。
神光中,卡索摇摇晃晃站了起来,神志恍惚,眼神迷离。他双手不停抓扯在身上,恨不得把自己撕碎。
突然,一声闷哼,神力再次暴走。一瞬间,霞帔喜服化成灰烬,乌云黑发刹那幻回银丝万顷。卡索浑身上下只剩下了轻薄亵衣。这亵衣也被他自己扯得半遮半露。只见,几道诡异的红丝血管像有生命般爬上了那美艳的锁骨,紧实的胸膛,在白皙皮肤的映衬下,蜿蜒绮丽得如同精雕细刻的花纹,衬得他妖冶撩人。
樱空释看呆了。汹涌热浪海啸般席卷颅脑,在他的脑海中爆炸成无数激荡的气流、碎片。似乎还有一股热流从鼻腔中破壁而出,势不可当。低头一看,鼻下已经淌了一大滩血。
今日究竟是甚“黄道吉日”?竟会让鼻血如此顿失滔滔!
哥,你到底……
思虑还未及理清,突然身子一轻,思绪飘远,樱空释栽倒下去。失血过多,他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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