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路55号院,始建于1952年,是当时政务院下属冶金工业部进京建设的第一个机关大院,陆续建起34栋职工宿舍楼。第一批居民绝大部分是从东北老工业基地调来的干部,也有延安时期参加革命的老红军和抗日战士。如今租住满了来自四面八方、天南地北的各色人等。候鸟一样,来了又走。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不知不觉,我已住了3年有余。走路上下班,乐得自在。五十年代的老房子,比父辈年纪都长。初时觉得荒芜颓败,住得久了,竟也发掘出诸多况味来。院子里多数时间是安静的。年轻人上班入学后,留守下来的,多是老人,慵懒地踱着步晒太阳。野蛮生长的树木花草,四处流窜的家狗野猫,随意堆放的砖石瓦砾……看似杂乱无章,却又自然而然,呈现出一种废墟之美。老宅面临拆迁,疏于管理,却生发出无序中的秩序,有一股令人平实沉静的力量。上了年纪的事物大抵都如此,沉默不语,却容纳万象。
每每有青春少年从巷子里出来,总顿觉惊艳,许是与老宅对比鲜明、反差强烈的缘故。全身上下都透着旺盛的生命力,生机勃发,灼灼照耀。未来似乎无限可能,徐徐展开。也有中年男人,无所事事,三五成群,打牌消遣。年轻气盛时,感叹人身难得,当日益精进。岂容荒废时日,虚度光阴?而今,却只觉得,青蛙有权利悠游地活在自己的局限里,大海在哪里不关他们的事,何苦去拆人家的井?太多的人,野心做足,昌盛踊跃,到头来不过是普遍性的平庸。尊重每个人对生活方式的选择,亦是一种慈悲。
通常于傍晚时分,在院子里遛弯消食。任拣一条小路,随心而行。阡陌交通,曲径通幽,明明暗暗,光影浮动。有居民在自家门前开辟了一畦菜园,围了一圈篱笆,栽种了朝颜、石榴和丝瓜,平添几分乡野趣味。暮色四合,锅碗瓢盆声渐起,饭菜飘香扑鼻。浓浓的烟火气裹挟着人情味,扑面而至。偶有一次,一户人家的窗口,灯盏如豆,里面传出幼童“祝你生日快乐”的咿呀学语声、大人的欢笑鼓掌声,听得我微微发怔。那一瞬间深深觉得,物质条件再因陋就简,有家有爱,陪伴相依,也甘之如饴。还有一次,从某个破旧的门廊里,传出叮咚弹琴声,如泉水滑过山涧,如微风荡过山谷。在朴素日常的底色上绣花,结结实实地被这种情怀感动到了。更多时候,在路灯昏黄氤氲的光圈里,闻着槐树的清香,气定神闲,心无旁骛。目光所及之处,枝蔓缠绕,细碎的花瓣散落一地。素瓷传静夜,芳气满庭轩。喜乐流淌,口唱心和,由衷颂赞生命之美。
“坐在不足十平米的空间里、不足一平米的椅子上,看着书里九万五千公里的绚丽,拥有一颗比九万五千公里还辽阔的心。”这句话似乎是“生活不只是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的注解。接纳困囿,随遇而安,心怀向善,一往无前。
这就是我与老宅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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