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的孩子

    我们终其一生，就是要摆脱他人的期盼，找到真实的自我。

                                      ——伍琪诗《无声告白》

（死亡，养老，孝道，重男轻女，教育改革，工作，房价，凤凰男，草根女，爱情，婚姻）

第一章                葬礼

   棺材被摆放在厅堂，稳稳的搁在两张宽的老式板凳上，尽管里面只有一个盒子，盒子里只装着一把风一吹就可以散尽的灰。韩影跪在棺材边，一般只有晚辈给长辈守棺跪，她是姐姐，棺材里是她唯一的弟弟，弟弟唯一的儿子正兴奋的绕着他的爸爸最后容身处摇摇摆摆转圈，好奇的打量来凭吊的人。

   韩章就躺在那里，比出生的时候还要不存在。她想起了一个笑话，说有个胖子，说自己曾经也非常轻，轻到只有几斤，就是刚出生的时候。这个胖子死了就会换个玩笑了，人可以轻到不足一两，像空气像烟像细微的灰尘。韩章坐在棺材上面，和以前一样，咯咯的笑着，瘦削的脸上真的轻松起来了。

“姐姐，你不可以在我的葬礼上想笑话的，这样我会忍不住笑出声的。”

“我知道，可是我就是想让你笑的啊。”

“嘘，他们都在哭。”

   他们包括他们的父母，韩章的妻子，七大姑八大姨的，甚至还有韩影很多年都没再见的邻居。没有年轻人，年轻人都在流水线上打包、在餐厅端盘子，留下的都是老人和孩子。他们就和这个山村一样，苍老，山不移水也枯，年轻人送回来的孩子就是那荒地里的野草，见风胡乱的长着。所以，哭泣的父母在哭泣自己被风吹走的庄稼，哭泣的邻居在哭泣自己还在侍弄的庄稼。

“要不要请乐队，太冷清了。”堂叔过来建议，抖抖擞擞抽出一根五块钱一盒的烟，蜡黄的手指有点不灵活了。村里有得肺癌死去的，人们说就是烟的祸，然后把祸抽得更凶。

“请，我儿子活着一直辛苦，死了不能再寒酸。”

   韩影跪在角落里，咧嘴嘲笑坐在棺材上的那个笨蛋：“你看，你努力挣钱，终于可以用上了。你过生日都没乐队吧？乐队呢，哈哈哈，庆祝你升天吗？”

“姐姐，你别笑了，皱纹都出来了。我要走了哦，你一次嘲笑够，以后没人免费给你嘲笑了。”

   棺材上空无一人，灵堂空无一人，老宅空无一人，世界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