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虽不长也不宽却也有几十户店面,镇子虽小却也阡陌交通,巷道错落,若是从上空往下看,看到的该是屋舍隔出的棋盘似的巷弄,倘若外乡人来此,定得在这深幽幽的小镇里迷了路去。
小镇名为守乡,虽离三川郡的郡城不过百里,却不曾占得雒城半点繁华,镇子的西南边有一处破败的庭院,院子里圈着一处小小的苗圃,汇同半人高的假山,旁人一看便知是糊弄小孩的应付物事。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苗圃里土地平整,不见一丝杂草,潺潺的流水从假山上淌下来,沿着水渠穿梭其间,滋润黑黝黝的沃土,苗圃里已经长出许多刚抽芽的幼苗了,嫩芽绿油油的,还沾有清晨的露水,低低的垂着头,像刚出嫁的姑娘。
鸡鸣报晓,掺着睡意的日光混着街上的晨点小贩的吆喝声传进了院子,稍顷,一个只有七八岁的小男孩一手抓着新鲜的肉包子,一手扶着抗在肩上的小铲子,像模像样的踱过了院门,两三口吞咽完毕,轻手轻脚的给每一株幼苗松土施肥,那繁复的操作看的人头昏脑涨,但他竟乐此不疲,将品种不同的各株花照料的妥妥帖帖,精密到有多少水流经附近的土壤,有多少阳光照射到叶茎上,诸事完毕,男孩长呼一口气,砸吧着嘴满意的看了一遍又一遍,才转身推门而去,他该去学塾了。
先生讲着洛神,讲的是:“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我想着洛神,想的是“余情悦其淑美兮,心振荡而不怡。无良媒以接欢兮,托微波而通辞。”
我虽家近雒城,却不曾去过,也不曾见过绕城而走的雒水,可我的的确确是见过洛神的,听着先生讲《洛神赋》,我正侧首凝望着洛神的背影,陵波微步,罗袜生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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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别先生,一如既往推门而来却看到了不一样的景致。苗圃的正中开出了一株花,在一众光秃秃幼苗中闲的格外出尘,这是原本所未有的,以往长出的其他常花草都被他用铲子清除干净,因为花圃不大,供养不起那么多旁的花苗,正如他精力有限,照看不住那么多花一样,可这朵不一样,开花不稀奇,可这花开得却不合时宜,先不谈花期在五月暑季,而今已至凛冬,单是那尚在蹲苗期的孤零零、低矮矮的一株幼枝开一篷花,直让人担心缀它不住,巷口的余老头过来瞧过,说这样的花长不长久,若留着,不单花要死,还会坏了地的根基,青春年少的人呐有着独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倔强,便整日照料,旁的全然不顾,水浇多了怨日光,泥干裂了怪露霜,年又年,少年花圃只养着一朵花,它高高仰着如翠绿的叶茎,原本的乳白色上盖着两朵红云,像是新娘子微抵着的头。恰逢花期,开的像仙子。
人们常常不愿听说已达顶峰,因为那预示着由盛转衰,正如花期已到就该凋零一样。
年又年,少年的花圃里没有一株花,长长的根茎倒在泥土里,漂浮在泥土里的花瓣被水流浸润,被沙石划破,被污水染成深灰飘向不知名的地方。
少年跟着水流离开了守乡,去到百里之外的雒水之畔,目送雒神。[/c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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