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手电,就不自禁想起小时候。那时好一点的人家,会有一件比较奢侈的家用电器,那就是手电。它是黑夜里最好的伙伴,在黑暗里照见前方的路,驱散黑夜带来的恐惧。我时常好奇的将手电的光照向无尽的夜空,看一条光柱,直直的刺破暗夜。心中便充满了光亮与希望。渐渐长大,手电也渐渐的淡出我的视线。
再次提及手电是父亲病重的时候,由于肝病他的视力越来越不好,为了少些打扰我们,刚开始他用手机自带的手电功能在夜里找些东西。或是去卫生间。那光不是很明亮,但是它一亮起,我便知道父亲又起来了。他借着微弱的光,在黑暗里摸索着。
我打开灯,问父亲是不是又疼了,然后喂他吃药按摩。当他的痛感过去,便打热一个红豆袋,铺在床上,扶他躺下,看他睡去。有时他睡不着,就开着手机,在那微弱的光里,坐在床边的小凳上,枕着床静静地趴着。我悄悄滴立在窗前,在黑暗里看着那一束荧光,想着不久以后,它就会永远的消失,泪汩汩地流。
一天他说,文佳,给我买只手电吧,手机我已经用不了了,看不见。哽咽着答应。手电的光亮起来的时候,父亲很欣喜,俨然又看见了希望。他时刻把手电撰在手里,放在身边,仿佛那就是他的眼睛一样。其实开着手电,他走起来也是磕磕绊绊的,我不确信那光能照见他脚下的路。
他睡觉的时候,手里也紧紧撰着手电。半举着手,睡熟的时候,手电悄悄地在他的手里滑落。醒来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就是摸索着找手电。手电呢,我的手电呢。他急躁而慌乱。在这呢爸,就在你身边呢。把手电塞在他的手里,他才会安静下来。别拿走,没有他我看不见。
那天中午,我放不下父亲,抽空从单位回来看他。他说才中午你怎么就下班了。我欣喜着问,你怎么知道是中午。他用手电照着旁边的一只闹表。那只闹表什么时候放在柜子里我早就忘了,也不知道它还在走。原来父亲真的还能看得见。那几日父亲吃的很多,我打心里期望着奇迹的发生。
夜里手电的光亮起的次数越来越频,父亲却再也无法借助那光找到他需要的东西。手电明晃晃地亮着,他一个劲得问,门在哪,水在哪,床在哪,我知道父亲是真的看不见了。即使看见也就是一个模糊的光。可是他依旧紧紧地攥着手电,一刻也不肯放下。手电已经照不亮他眼前的事物,能照亮的是他的心。
他的心是明亮的,他从窗外行人的话语中知道,今天又是一个大热天,明天有雨。嘱咐我们开电扇,带雨伞。偶尔也提及他的家,厨房的水管漏水,还没修,取暖费还没有交。我告诉他没事的,我会去打理的。他只是静静地听,不言语,不知道那时他是否想得到,那个家他还能否回得去。
他来的时候曾告诉我,家里的钱都带来了。也许那个时候他就想到了,自己可能今生再也回不去了。倔强一辈子的父亲,在生命的最后,选择了来到儿子的身旁。他从来没想那样的依赖,刘文佳。刘文佳,只要我在家他就一遍一遍的叫我。妹妹工作忙,每次视频,他都不多言语。只是在关了视频之后才说,她怎么还不来呀。我想那个时候他已经意识到了生命的最后。
父亲走了,走的那个上午,妹妹还扶着他在门口遛弯,尽管颤颤巍巍,却也看不出大限已到。那天晚上十点半的时候,父亲走了。是在师傅的开导中走得。走得很安详,妹妹在,我在,还有那只躺在他床边的手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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