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有人跳楼、喝药,有人跪地大哭……这不是书中描述的场景,而是真实的北京。
凌晨4点半,这座城市的人大部分仍在睡梦中,但维权者们没有离开 OKCoin总部,他们高喊“徐明星还我血汗钱!”这些人里,有小工厂主、工程师,他们职业不同,但共同的遭遇是大额财富随着合约爆仓付之一炬。
风波与无奈
过去一年, OKEx发生了多起不正常爆仓事件,其中影响较大的是3月、5月、9月、10月合约宕机事件,钱包充值事件、丢币少币事件和Wfee“跑路币”事件,维权者约200人,十几个微信QQ维权群至少上千人。现场的有50人登记了他们的完整帐户信息了,账户名称及宕机爆仓品种,爆仓时间,爆仓交易记录截图等,总计人民币近4亿元。
成年人的世界没有容易这两个字,尤其是挣扎在底层的年轻人。57岁的江西人老冯是个小工厂主,他“被爆仓”了62.8万元,其中大部分是借来的;重庆姑娘杨静亏了1.2亿,其中4000万“愿赌服输”,另外8000万她认为是被OKEx操控爆仓的;而李新是来维权,也是来躲债,他自认是个“走投无路的人”,而徐明星是整个僵局的那把钥匙。
如何看待这些“负债”的年轻人?被看作“钥匙”的徐明星回答的十分坦然,“既然进入市场,就要调整自己心态,盈亏都得有心理准备,要理性!”OK坚称用户在OK上交易亏损属自主行为,不涉及维权问题,与平台无关。
但这份冷漠和指责,都必须建立在亏损确实是由于用户的自主行为所导致的情况下。
“我能接受个人判断失误造成的投资损失,但不能够接受因为OKEx存在的类似穿针、系统升级、APP的BUG导致的损失。”老冯给记者讲述了他的“被爆仓”经过。
5月22日,OKEx发布公告称,将在13:00—16:00上线“我的钱包”,同时进行技术升级,在此期间暂停充币、提币、资金化转等服务。老冯没想到,这个看似寻常的钱包升级公告,能让自己损失近几十万人民币。
当天晚上,老冯就发现自己账户被冻结,和微信群里的朋友讨论才发现,OKEx新上线钱包出现了转账漏洞,站内USDT互转,A方转给B方后,B方的账户会多出USDT,而A方的USDT不会减少。很多人趁OKEX未发现这个BUG前疯狂刷币提现。
直到USDT被刷到6.42人民币,OKEx才采取行动,发布公告称将于5月22日19时暂停所有法币交易区的服务。很快,OKEX紧急冻结了一大批用户,包括老冯在内的很多未参与刷币的用户账户也被冻结。
OKEx为了避免自己利益受损,直接牺牲了用户的交易权利,如果造成损失,谁来承担?
果然,墨菲定律来了。ETH的价格不断下跌,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损失越来越大,老冯却无法进入被无辜冻结的账号进行止损……从傍晚到深夜,老冯多次向OK客服反映,收到的回复都是“耐心等待……”,5月23日下午,骏毅的合约账户被强制爆仓。“关门爆仓,本质上就是为了弥补转币造成的损失。”老冯非常气愤。
扎针、定点爆仓、宕机、转嫁损失……“被”爆仓的用户越来越多,这股维权的力量越来越庞大,他们组团与OK公司交涉,刚开始还会做一些登记、收到部分赔偿的承诺,但后来承诺没有落实,OK公司不再与他们做任何沟通,甚至删除了他们的交易记录、强行关闭了他们的个人账号。很多维权者试图寻求法律武器,但律师表示可以立案,但是由于数字货币这块的法律空白,几乎没有胜诉的可能。
走投无路的人们终于用了最后的手段——线下维权。2018年9月上旬,他们开始慢慢聚集。由于公开资料显示,OKCoin和OKEx(下文统称“OK公司”)都是徐明星创立的公司,于18年年初进行切割。由于OKEx的总部在马耳他,维权者难以触碰,所以他们只能到OKCoin位于北京的总部进行维权。
舆论与正义
杰弗利说过:“借助偏见的舆论,通常有最强暴的支持。”
“为什么你被骗了,我没被骗,你是智商有问题吗?”“这些人(维权的人)就是贪婪的赌徒,输了活该,愿赌不服输可耻。”“这明显是有人在闹事带节奏!”
舆论就是如此,只要一出事,受害者肯定能被找出不完美的地方,只有动动嘴皮子的网友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老冯说他不敢看网上的评论,“水军太多”,“不看还好、越看越生气”。
他以前是一个“非常正能量的人”,但最近却见识到了太多人性中的恶。“我被骗了之后,面临绝境的时候,我去哭、去哀求人家。也想过自杀,拿着刀扬言要自杀,突然发现所有的人都是冷漠的。”老冯叹口气:“我干不过OK的公关,我本来是个受害者,结果在舆论上成了施害者。”
此次维权,被诸多币圈媒体、大V标签化为“赢了会所嫩模,输了OK跳楼”。“我们不是输不起,而是明明是OK自己出现漏洞,却把损失转嫁到我们用户身上。我们规规矩矩来维权,那些媒体根本就没来现场,就把我们描述成了无赖。”
“一定要让大家看清楚真相。”这是维权者的心声。
早已有激进的维权群群友表示,“除了死,我该用的方法都用了,我还能怎么办。就算我死解决不了问题,至少能上新闻,提高OK的知名度,让你们接下来维权容易点。我死在他们那,做鬼也不放过他们。”
可这实在太不值得。
“我们都在义无反顾地奔向天堂,也在不知不觉中滑向地狱。”想起双城记里的这句话,老冯感慨万千。
法律与监管
在整个维权事件持续的过程中,OKCoin曾多次报警,警方对维权者们进行了规劝,希望他们进行合法维权,走正规法律途径。但维权者们纷纷表示,这条路走不通。
为什么维权者会这么说呢?虚拟货币的投资交易纠纷在我国现有法律体系下到底如何判定?一方面,梳理过去于比特币、虚拟经济相关的案件宣判结果可以发现,原告的诉求最后都被驳回,理由是“虚拟货币的合法性尚未明确,其投资交易不受法律保护” “对虚拟货币进行的定价、计价无效”等等。
而跑过北京金融局的维权者说,金融局表示不在北京注册的公司不在管辖范围之内。按照金融工作局的说法,现在数字货币并没有一个明确的监管部门负责监管,但如有必要可以各部门同时上访,请求联合调查。
“这里面其实暴漏了很多现有的数字货币交易所缺乏监管的问题,交易者在交易过程中完全处于弱势地位。”原摩根大通副总裁,数矩科技联合创始人庞华栋说。
2020年4月2日,中国互联网金融协会发布《关于参与境外虚拟货币交易平台投机炒作的风险提示》,提醒任何机构和个人都应严格遵守国家法律和监管规定,不参与虚拟货币交易活动及相关投机行为。
并指出,为逃避监管打击,一些虚拟货币交易平台注册或将服务器设置在境外,继续从事相关违法犯罪活动,参与者往往无法确定运营者身份,一旦发生财产损失很难追回。
中国互联网金融协会作出了风险提示:在参与者不知情的情况下,平台通过高买低卖,高频交易等恶意操作程序侵占参与者财产;平台使用横盘、拉盘、砸盘等技术手段操纵交易,参与者完全不知道实际交易情况;第三,平台常通过宕机、拔网线、冻结资产等手段使交易突然停滞,参与杠杆交易的参与者因无法主动平仓引发爆仓而损失惨重。最后,提示如发现有任何机构涉及此类非法金融活动,及时向有关监管部门或中国互联网金融协会举报,对其中涉嫌违法犯罪的,应及时向公安机关报案。
描述的种种情形,似乎都能与OKEx一一对应上,但维权者们的路,似乎还看不到希望。迫于种种压力,OKEx虚拟货币交易平台承认卡顿给用户造成损失,承诺给予合适比例赔偿,但这漫长的索赔之路,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经过无数个日夜的等待,有些人累了,他们曾愤慨地爬上OK coin所在大楼的楼顶挂过条幅,有些人经历了第一次被抓进派出所,更多的人亲眼见到维权的同伴被OK保安踢得倒地不起,去V神参与的以太坊大会举牌喊冤,和园区保安混成了朋友……
“在北京等下去的成本太高了。认清现实,该尝试的都尝试了,生活还要继续。”这是当下大多数人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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