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悲待己，如母爱子。——佛陀
最近有一名年轻的陆军中尉开始修习正念，他因无法克制脾气而开展了为期八周的正念禅修，教授者是他的指挥官。在六周的正念与观照练习后，有一天晚上，他在当地的超市匆匆忙忙地购物。
超市位于他回家的路上，当时异常拥挤，收银台前排着长长的队伍。他推着堆满商品的购物车，注意到排在前方的那位女士篮子中只有一件商品。
中尉希望一切都以正确的方式进行，他想，她不该站在这里。她应该站在快速通道里。更糟糕的是，她还抱着一个婴儿，当她开始在收银台前结算时，她举起孩子，而收银员开始轻声咕哝，与她谈论这个宝宝。之后，这位女士甚至将孩子递过柜台，好让收银员可以接住他！一堆人正排着队等待。
中尉的厌烦到达了一个顶点，他几乎要失去控制，在愤怒中对这两个女人嘶吼出声。但在六周的正念觉察训练之后，有一部分的他意识到自己被触发了。中尉决定把这一场景当成一次机会，尝试使用他所学过的正念与注意力练习。
随着他将注意力带到呼吸上，他开始体会到一种开阔感，一种激烈情绪的释放感。他未曾将刺激推开，而是去觉察他的愤怒，通过尊重与接受这种愤怒，他充分感受到一种强烈的情感释放，注意到疼痛的浪潮、热度、能量和评判充满着他的身体。
在几次深呼吸之后，他感觉友善逐渐淹没了他，他的痛苦与折磨被温柔地包裹住，而后缓缓消弭。当他内心盈满慈悲时，他抬头一瞥，蓦然意识到，即使这个女人喋喋不休，阻碍了队列的推进，孩子依然是可爱的，这三个人似乎很享受这愉快的社交时刻。
因此，当他来到柜台前，他已经平静下来，足以和蔼地与人交谈，“真是个可爱的孩子，不是么？”
柜台的收银员抬头望着他说，“噢，你这样认为吗？他是我的孩子。你看，我的丈夫是位军人，去年他在中东地区被杀。现今我必须工作，我的母亲待在家里照顾孩子。她试图每天带他来一回，这样我就可以看见他。”
我们如此迅速地评判他人。我们待人苛刻，待己亦如此。随着正念的盛开，我们本性中的慈悲开始生长。我们可以看见彼此都背负着眼泪的重担。你和你遇到的每个人都在一定程度上共同承担着星球的痛苦。
你被召唤来见证这一痛苦——你所背负的，他人所背负的——心怀慈悲地见证。但是，当我们身处某一时刻，似乎已与怜悯与慈悲的力量失去联结，似乎已与自身和他人的痛苦隔绝，要如何才能做到这一点？
在为他人哭泣之前，我们必须先开始为自己流泪。实际上，这些眼泪是一项伟大的馈赠。它们与那些在每个春天为干燥的大地带来新生命的水分是相同的。
在拉科塔苏族，悲伤被视为一项伟大的礼物，因为他们相信，当我们受难时，神与我们最为贴近。当一个拉科塔苏族人遭受巨大的损失和悲伤时，他（她）被视作“wacan”，或曰“至圣”。人们相信他们的祈祷格外有力，常常邀请悲伤之人作为代表帮忙祈祷。
这并不意味着慈悲会很容易，尤其当你已然遭遇背叛或承受一些不可替代的损失时。正如苏菲派的祈祷所说，“之所以能克服那些已然来临的苦难，是因为我所承担的痛苦并未到达委派给我的量级。”
也许你想要治愈，却发现自己一再重现愤怒与怨恨的老旧模式。这可能是最令人挫败的事。在与大英帝国抗争了半个世纪之后，圣雄甘地说，他最强大的对手不是大不列颠，也不是印度人民，而是一个名为“莫罕达斯·卡拉姆昌德·甘地”的人。“我对他几乎无法施加任何影响。”
但去了解你值得被爱，这一点是非常必要的。佛陀说得很简单：“遍寻三千大千世界，没有任何生灵比坐在此处的你更值得付予爱和慈悲。”对自己的慈悲与谅解并非弱点，而是勇气与慷慨的源泉。
在某些时候，似乎很难找到善待自己与他人的慈悲之心。然而，即使你在最强烈的痛苦中失去了与它的接触，慈悲也是我们真实本性的面向之一。
事实上，恰是这种善待自我的慈悲与爱，让你得以拥有力量提着灯穿过最黑暗的夜晚。通过第一项的自爱练习，你将会发现内心所储存的不止自身的痛苦与悲伤，你将经由它们学会与周围之人的痛苦与悲伤相联结。
而对自己的悲悯可以帮助所有人生存。当我们驶入轨道时，它令我们从失控的快车中跳出来。珍惜自己的生活。哪怕身处完全的抛弃与虐待之中，对自我的慈悲亦可令我们幸存。D.S.巴内特在《阳光》杂志上写到这样的情境：
我母亲总是一再向我保证，像我这样的孩子终会遭到无法形容的惩罚。
她说，“如果我是你，我晚上根本就不敢睡觉，上帝可能在睡梦中就杀了我。”她温柔、遗憾地说着这些话，仿佛在为她犯下大错的女儿悲伤……（然后她接着说）“怎么可能有人爱你？”治愈她所有丑陋的言论留下的伤害用了我近五十年。
从五六岁到十几岁，无论我是否有睡眠问题，我都会从被子里溜出来，偷偷去厨房拿一片面包或乳酪，再回到床上。在那里，我假装自己的手属于其他人，属于一个令人舒适的、可靠的匿名存在，也许是一位天使。
右手喂我吃下小口的面包或乳酪，左手抚摸自己的脸颊与头发。我闭上双眼，轻声低语地安抚自己，“睡吧，你现在是安全的，一切都会好的，我爱你。”
即使身处这样荒凉、困苦又无处可逃的情境，慈悲也一样寻到了路径，像一位内在的仁慈天使那样流经她的内心——就像绿芽顽强地突破了人行道上的裂缝，探出头来。
当你遭遇困苦时，你可以试着将相同品质的爱带给你触及的一切。在这个练习中，你将学习一种系统化的方法，它让你在任何环境、任何情况下，都能够给出温柔与慈悲。你将会发现，爱与关怀拥有非凡的能力，它们能够将你生命中的悲伤转化为一股伟大的慈悲之流。
善待自己，这不是一场战争。了解你的局限。只在内心敞开时扩展你的慈悲。悉心培育信任的种子，它就会在恰当的季节里成长。
即使在废墟之中，也有新生命等待被孕育。
修好桅杆，或者建一艘新船。
冥想练习——慈心观
以一种专注、踏实、安静的方式坐着。感受你的身体休憩于大地之上，坚定、临在、友善、安逸。感受你的心跳，你血液的流动，还有你如何轻柔地吸气、呼出。敞开自己，欣赏生命的脆弱，欣赏你在面对悲伤时如何自然地保护自己。
从一位你极为亲近的人开始这一慈悲练习。想想你深爱的那些亲朋好友。当你想起他们时，去体会你对他们的爱，体会那种在你的内在自然升起的关怀。呼吸数次。
现在开始去觉察他们在生命中所经历的痛苦、悲伤、失去与创伤。当你能够体会他们的负担与悲伤时，留意你的心是如何怀着慈悲，渴望进一步地安慰他们，希望他们安好并得以缓解痛苦。这一切的发生都是自然的。
更深地敞开，在心中轻声念诵一些简单的慈悲之语。想象一位你的亲人，温柔地为她祈祷，“愿慈悲与你同在，愿你的痛苦与悲伤得以减轻。愿你身处安详之中。”花几分钟重复这些语词，允许你的慈悲进一步深化。
现在想象这些亲人将她关爱的目光转到你身上，她们将关怀与爱的感觉返还于你。想象她们怀着慈悲与爱注视着你，意识到你在生命中背负的所有悲伤。试着通过她们的眼睛来观察自己。
想象当她们意识到你所有的痛苦与挣扎、失去与背叛、恐惧与困惑，以及你深刻的痛苦与创伤时，她们是怎样的感受。
体会她们的内心如何向你敞开，她们的爱如何转变为自然的怜悯与慈悲。想象她们将你的言辞赠回，“愿慈悲与你同在。愿你的痛苦与悲伤得以减轻。愿你身处和平之中。”
现在为自己背诵这些话，“愿慈悲与我同在。愿我的痛苦与悲伤得以减轻。愿我寻找到和平。”
轻轻地呼吸，尽可能长久地维持“慈悲待己”这一练习。如果它很有帮助，你可以将手放在心上，仿佛在触摸你的真实本性，触摸你心中与佛之慈悲同在的一切。花上十分钟，为自己背诵这些祈祷语。当你一遍遍地诵念这些关切之语时，体会它们带来的轻松和安宁。
让慈悲待己的精神成长。体会你是如何掌握内在的智慧与慈悲之灯。明白你将会凭借尊严与爱的能力穿越所遭遇的苦厄。明白你终将幸存。
之后，在你感觉准备妥当时，延展你的慈悲覆至那些你认识的人。一次一位。想象你的亲人和朋友是怎样的形象，然后将之储在心中。当你感受到自己对他们的爱时，去觉知他们的困苦、负担和悲伤。祝福他们。
再次为他们重复相同的慈悲之语：“愿慈悲与友善照亮你的痛苦与悲伤。愿你与慈悲同在。愿你的疼痛与悲伤得以减轻。愿你寻到安详。”轻轻地吸气，再吐出，将这一慈悲延展至每一位你所深爱的人，或是延展到整个亲友族群，用温柔包裹住他们。
当你准备好，将你的慈心进一步向他人打开，渐渐将朋友与邻居囊括进来，再将其扩展至你并不相识的群体，之后向世界上所有受苦的人、动物与生灵敞开心扉。先将慈悲延展至那些可爱的群体，再是那些深受困苦的群体，最后是那些制造困苦的群体。为一切众生提供慈悲的祝福。
体会在你心中生长的善。设想随着每一次吸气，将其他生灵的悲伤与挣扎纳入自己的心，随着每一次吐气，给出你自己，让他们被爱与慈悲包裹，诵念祝词：“愿慈悲容纳你的悲伤。愿你的疼痛与挣扎得以减轻。愿你内心平静安宁。”
想象你的内心如一簇净化之火，能将世上一切苦厄转为慈悲光华。去体会成为一尊佛的自己，一盏照耀着世界及其苦厄的明灯。
最后，完成循环，将慈悲带给自己。令慈悲之意常驻己心，默默复诵，“我祝祷周围之人有慈悲与之同在，也祝祷自己身处大慈悲之中。”让慈悲浸润你的每一处细胞，盈满你所有的存在。
“愿慈悲容纳我的挣扎与苦痛。愿我的痛楚与悲伤得以减轻。愿我的心宁静安详。”
如果你愿意，你可以不断重复和培养这一慈心观的练习。如果它进行起来颇为困难，或是你觉得不知所措、缺乏同情，不要评判自己。
善待你的经验，无论它是什么。当你准备好了，再继续播撒慈悲的种子，为他人，也为自己。记住，你不是要去解决这个世界的痛苦，而是用一颗慈悲之心与它相遇。
如果你在这一冥想中遇到困难，将注意力转到那些令你的慈悲自然流出的地方——孩子，爱人，或是自己。使用这些简单的祝祷之语，或者将它们转化成你自己的语言，用以表达善意。渐渐的，你将学会朝生命中的一切敞开心扉。
无论你在何时遇到这个世界的悲伤，在何时陷入艰难与困苦之中，让这种分享式的慈悲成为你对它们的回应。
本文源自：《黑暗中的明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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