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柏林苍穹下》有两位天使,卡西尔和丹密尔,他们的世界是黑白的,他们在柏林国家图书馆,观察世间的生命,倾听人们的心声。图书馆是公共场所,可是一旦人们置身于书丛之中,尽管有的在书里,有的不在书里,每个人都成为了私人的存在,明明身处人群当中,处在细密的声响之中,都似乎心在洪荒。这样的画面充满着安宁。
在图书馆工作,每天看到最多的是人和书,或者人和书之间的故事。这样一处地方,需要用有限的空间容纳无尽的人类精神,根本就是个无解的难题,正如博尔赫斯在《巴别塔图书馆》中所描述的“宇宙(别人管它叫图书馆)由很多六角形的陈列室组成……从任何一个陈列室都可以看到上层和下层,整个图书馆没边没际”。
正因为此,图书馆的书都是有顺序的,都要为即将到来的书预留位子,按照类别在书架上码得整整齐齐,这让读者可以按照顺序找到自己所需要的书,也常让人觉得疑惑,其中体现着世界观,某种几乎是无法商量的世界观。读者在图书馆的不确定当中和我们的馆员一起探索着图书馆的无尽可能。
有没有想象过被黑夜统治的图书馆,没有了在书丛之间穿行的读者,“时间接近了某种时刻,在半睡半醒之间,整个世界可以在想象中重新构建了”,写《阅读史》的阿尔贝托·曼古埃尔写了《夜晚的书斋》,也同样适用于图书馆,夜间的图书馆“沉浸在这个世界本质上混沌的一片欢乐之中”,一本本书也更加地活灵活现、栩栩如生,正因为此,图书馆才显得尤为珍贵。记得有人说过,伟大的图书馆不是建造出来的,而是在阅读的过程当中生长出来的,图书馆在人和书的相互影响中生长。实际上这也是图书馆作为公共空间作用于精神的部分。
《无间道》里的陈永仁听从心理医生的话,假装趴在阅览桌上,躲过了杨锦荣,其实图书馆里真的并不像看起来的那么平静。有些极端的读者会在图书馆做些出格的事情,大概每个图书馆都有值得大书特书的故事和读者吧,也许从理想化的状态来说,更愿意那些真正喜欢读书的人来到图书馆,但谁都知道,图书馆需要承载的远远不止这么多。
有天加班完工走出办公室,竟听到哇哇呜呜的声音,心想怎么这么晚还有小朋友在馆里嬉闹。到一楼,发现图书借阅室门口地上坐了一个人,旁边站着我的同事,他小声地说:“是读者,不肯回家。”坐在地上的读者被人抱在怀里还在嚎啕大哭。
第二天,听说了原来是位十几岁的女孩,割腕好几次,抱着她的是女孩的爸爸,爸爸说,只求她能活下去,别的都好说,好言劝慰了很长时间,女孩回家了。
我在图书馆工作以来,这样的女孩还是第一次碰上,经常碰上的女孩,都是抱了一摞花花绿绿封面的书,匆匆地,轻盈地离开图书馆。
常碰上一些老人家,都很特别,有一位自从知道我在图书馆编小刊物,组织社会活动,经常来找我,说说刊物,问问最近图书馆的活动,第一期刊物采访了省作协副主席鲁敏,他说,我把刊物拿给鲁敏老师看了,她也说很好。他甚至记得那篇采访记的题目。他问能不能每期多印些,他要拿去给朋友们看。最后,他出乎意料地从包里拿出一张纸,上面写得密密麻麻,细看内容近似于那个年代的文风,他说:我向您交一份作业,请您看完之后转给你们馆长。后来,他每来一次,都交一次“作业”,也都嘱咐我要转给馆长,如果是来听讲座,每次必定要站起来向讲课老师提问,一并交一份“作业”,有些老师特别认真,往往跟他说好几个回合,最后还是工作人员解围。我忍不住想,老人家的儿女呢?究竟经历了什么才变成这样?他是那种在图书馆觉得安心的读者,在他看来图书馆是温暖和平静的,待在图书馆应该会让他的心情好一些。
诗人井蛙任职于美国加州阿拉米达市立图书馆,他说这个图书馆是世界上最吵的图书馆,有对母女经常来图书馆,母亲随身带着刀,不为伤人,只为好玩,浑身散发着臭味,可能从不洗澡,井蛙的同事实在受不了,问她为何不洗澡,她说:“我不用洗澡的。我的医生都说我不用洗澡的。你知道吗,他说我不完全是人的身体,我一半是鸟一半是人。所以,我不用洗澡”,语气非常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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