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青羽飒然绕指线

25、青羽飒然绕指线

女人们的话题总能扯到孩子身上，那是她们精神的寄托，和光景的依赖，也是他们身心存在的骄傲。把孩子拉扯大，培养成人实属不易之事，劳心费力。就像你长年累月在一个车间工作，那么有意无意的话题也会扯上工作流程，慨叹之间，一切成为生存常态。

“小羽下学了，得开始操办他的终身大事了吧。”何梅点到了刘羽凡的人生大事。说到这，陈云霞深深叹了口气。

“他的心理还未成年啊，成年后组合小家庭过日子的打算，他还没个想头呢，总是一副长不大的态度，与女孩相处也总是漫不经心，常看到他浑浑噩噩木头似的。”

刘羽凡圆圆滚滚的外形，脸上常有青春痘子，以前的他满脸蒙脸莎，后来被痘痘挤掉了，算是因之得福，但在他脸上留下了坑洼的痘痕，留下了韶华易逝的印迹。

一波事去一波事来，人生就是不消停的在过。农村的大格局普遍男多女少。就像一堆的杂草里，长出了几朵或妖艳或秀逸的花儿，稀疏的靓丽的花瓣儿边边早已有了青叶的陪衬，而那些杂草就更显杂乱无章。它们也只能那样肆无忌惮的自我生长着，因为它们常是漫无目的地生长，往四处胡乱地蔓延，一直到碰到一堵墙，然后往上攀爬。

三三五五年轻的光棍们，高大帅气的，面目清秀的，大而有之，因此刘羽凡的相亲过程并不顺遂，你追我赶，明争暗斗，不在少数，一个不断现实化的世界，十分刻意于表象的好坏。定亲了，对男方来说需要一大笔彩礼钱，水涨船高，一年比一年夸张，刘齐安有着爱财如命的性格，刘羽凡也不禁忧心忡忡。村里男方家定亲的，有的张罗着借钱，然后交上合格数额的礼金，借了，充个门面走个流程再慢慢还，掩耳盗铃的风俗何时能止，风气起了，总是很难消停、改变。

把人逼疯或做傻事的不在少数，婚事之后种种事件桩桩件件，让人由衷的感叹那些惊世骇俗的常见之事，何时能休亦是难休。凡世间之事总须有人要做，困顿的情，始终口舌无臧否人物，谁人可为之，自在好与坏。

“是啊！得给小羽早日找个媳妇，年龄大就不好找了。”陈云霞想到这里，远愁近虑，忧心的神情变得坚定起来，又见她莞尔而笑。 “儿子长大了，到了适婚年龄，真快啊，等他成了家慢慢立了业，我也要当奶奶了么，岁月不饶人啊。”

“是呀，真快，小一辈都陆续成家了。”何梅百端交集的回道。

陈云霞伸手感知着惠风和畅的远方，她幻想着未来的一切，儿孙环绕膝前，她只是这样想着，她必然这样想着，她只能这样想着会到来的所有，这是她义无反顾奔忙生活中的勇气。她忙碌着、盘算着，走着慎重着。

“等把儿子的婚事操置完了，我们老两口的任务也就大功告成，剩下的人生漫漫就要靠他自己跋山涉水，披风沐雨，也才是开始啊。蓦然间一个个的都是大人了。”

陈云霞在心底不断的鼓励着，不断地勤苦着，不断地行动着。

“不过吧，固然有那些急景流年，却也有心旷神怡的温情，才二十出头，不是太大，慢慢来，路还很长，得慢慢走。家人之间的天伦之乐，也是生命一种欣然的追逐。更何况，小年轻的爱情嘛，急也急不来。”

归全反真，冗杂的岁月，波澜不惊的往昔，不一而足，陈云霞平和的面庞，物事济济，习若自然的心性而往，听其自然，有风雨交加，自有风娇日暖，万物生长，也自有其之习性、品性，有些本身就是难以强求，只是顺其自然的走着，也疲惫，也快乐着。

陈云霞一直揉合着加了些水的面团，心闲手敏，当想到孩子们锦瑟年华，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的年纪，让中年的他们羡慕不已，生机勃勃的岁月，总是不禁让人流连忘返。他们有一种发自心底的欣慰之情，油然而生。辛勤种植的树苗终于收获了果实，是厚重的人生字典里，无与伦比的慰藉二字，让衰老的他们，释怀着，那些苦难过活的日头，也变得让人赏心悦目，春华秋实，苦尽甘来。

胡雪萍中等的身型，圆圆的脸蛋，未到三十，浓密的黑发却驳杂着密集的白发。与人相处，率真飒然。她和丈夫刘富旺两人常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交谈上常是火药味浓郁，偶尔会大打出手。说到这两人，在刘楼村也是一段村里人，家长里短的话题。

两人结婚后，家里常会闹得鸡飞蛋打，吵架和争论是常有的，有时在做什么饭上，两人都能上纲上线，他说不想吃那，她说不想吃这的，围绕着谁做饭，如何分工，都会斤斤计较。不过若是对门的李光家做了什么好吃的，带到他们家里分享给他们，两人会显得恩恩爱爱，分甘绝少，并做食物分享给他们，常有的礼尚往来之间，这两家可谓是情深潭水，以往遇到农耕时节雨纷纷时，都会同心协力，和衷共济，在外人面前，这对夫妻十分和善，人前是款曲周至互相体贴的。

说到刘羽凡的二哥，刘富旺人高马大，像个战场的大兵，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不过却是极为耿直的一个人。他们夫妻俩常有小矛盾引发的针锋相对，有时升级了也会大大出手，当然每每刘富旺被抓的伤痕累累，他从不打女人，两人打起来，他也是被动防御。

这家人离刘羽凡家隔着三四家距离，拐两个胡同口，穿过一条土路和一段石板路，多数的四合院是陈旧的，有几家破败不堪，砖瓦和白墙已经开裂，一些路边陈列的桃花树，每逢三四月会把土巴巴的路面衬托的春意盎然，花街柳陌。农人们下地路过，把他们尘埃的生，如梦似幻的装点着，花影撒落于灰头土脸的世人身前，焯耀了灰色的冠冕。

胡雪萍一家同样有两个孩子，男孩将要迈入登学之年，尚在孩提的小女孩，男孩行事落拓不羁，也就他母亲治得了，小女孩肥嘟嘟的，走起路来晃晃悠悠，惹人怜爱，粉嫩嫩的小脸路人见到都不由自主地去捏一捏。

刘羽凡这大半月常到他们家，有洗衣机和热水器可以蹭，他感受着沐浴时热气腾腾的温暖，流过每一寸肌肤，有了温水，洗东西自是方便极了。寒冬腊月，夜间冰冻一切的寒温不容小觑。似烟云成雨的淋浴下，让他卸下着太多身心的疲意，怡情悦性。

“四婶，小羽这下学了，打算做什么呢？”胡雪萍倚靠着墙边，望着正搓洗衣服的陈云霞，她才吃过早饭，虽然这都大上午了，他们一家人偏爱懒床，起的较晚。不像刘羽凡鸡鸣而起，他要在灶台做好饭之前，在外面跑上大几圈，这是年前他给自己定的计划，着实刺激出了他早睡早起的好习惯，一改往常晚睡晚起的陋习，整个人朝气蓬勃的。

“唉！没啥具体的打算，我和他爸千愁万绪，殚思极虑，学个技术傍身，以后有个吃饭的行当，日久天长，打工不是一条恒久之路，总不能一直那样碌碌无为。”

她这个当母亲的，想到曾经和丈夫筚路蓝缕的日子，百端交集。一想到儿子以后怎么安排，越是远愁近虑，越加深的无力感。

“小羽咋不继续上学了呢，学习不是挺好吗，去上大学，咱家族不就能出个大学生了嘛，可惜了。”胡雪萍疑惑不解地问道。

陈云霞停下搓衣服的手，在旁边不锈钢盆里洗了洗，随意甩了甩水，湿哒哒的手背把额前滴溜的几缕长发，往耳廓后扶了扶，几滴水珠沿着眉梢滑落进眼角，随意用右手掌面平平地抚过，一双手臂随意搭在膝盖上，目光移到墙外一棵枯枝大树，庞大的枝条却空洞洞的隙间，一眼望去视线是空泛的。

“这是他自己的想法，大了，不能太逼着去做他不喜欢的事，也得听听他的想法，你放出再多的枝条，不如他在一条枝上，开叶散花，这样他也足履实地，不至于一事无成，成绩上，估摸着也就只能上大专。”

陈云霞平心静气的看着脸盆里的衣物，慢慢揉搓着。刘羽凡常有不能自已的心烦意乱的时刻，心理世界里没来由的，往昔历历在目，心中深处的记忆不时澈底澄清的出现，让他劳形苦心，他亦是不断填满重生着。

“顺其自然，他的人生路如何前行，止于远近，全在他之脚步，只能看他在选择上短中取长，晨兢夕厉，我快半百人了，年轻人有他们的方式，洞明世事，让他去倒腾吧。”

“唉，怎么说呢，大学能学到海量的新知识，培养博学多才的学士，古人有囊萤映雪、凿壁偷光、悬梁刺股，孜孜不倦以求诸学的，刻苦的环境，挡不住他们学习的心。那个氛围与人养德，德之始，行之事，德行二字的重要性，无以复加。出来之后，人与人之间，千差万别，况且他文笔如此之好，不进修深造委实可惜，现在的他年纪轻轻入了社会，打工的话他身子骨能吃的消吗？”

胡雪萍一脸隐忧的神情，她心想，小羽这么文质彬彬的小伙子，不继续上学深研太可惜，人啊，笃学不倦，笃思不止，笃行致远，笃信自救，如此种种，人生方得大有所为，如此挚学，以后的生活必然柳暗花明，前程似锦，少很多为未来生计发愁的心绪。

“算了，左思右想，一无所获，既然他的文笔尤佳，就让他写吧，没怎么管他，大多事都是任其自流，他凡事要是兢兢业业，持之以恒，总会走上通衢大道。”

陈云霞的语气稀松平常，看到的人生多如牛毛，心如止水，也就不去强求什么了，她明白，人若是急于事功，难有什么出色建树。

“不过，你说，他这年龄专业上，学什么合适呢，说说你的想法呗，小萍。”

陈云霞转头拿着小板凳走过去，放在坐在屋角的徐萍旁边，坐下后，询问她的想法。

胡雪萍沉思了一会后，抬头说:“要不，跟着他二哥去学学安门，毕竟也是一门技术活，算有一份稳定收入，就是会辛苦些。”

陈云霞拂了拂额间垂落的发丝，夹杂有丝丝的白，她看着地面沉默了好一会，问：“可以，是一门技艺，难学不，他这年龄适合干这吗？”“应该差不多，我跟着做过一些人家的活，虽然是安门是比较讲究的细节活，技术性强，但年轻人手脚麻利，小羽眼明手快，目达耳通，只要坚持不懈，熟能生巧，定是可以学成的。多实际受受苦，就慢慢走出来了，这只能自己走出来！”

“嗯，那也行，回来我去问问他。”

两人一拍即合决定了，胡雪萍也是一个古道热肠的女子，她喜好找人闲聊，遇到舒心的闺蜜，往往是滔滔不绝的谈上半天还意犹未尽，生活是乏味和苦闷的，而谈话是世间苦涩人生的调味料，让生活焕发着新鲜口感。尤其与陈云霞，这两人有空了有聊不完的话题。因为她们俩很多想法不谋而合，这种没有血缘关系却胜似亲姐妹，有太多相合的心理活动，在造就的妙不可言的缘分。

其中有些小插曲，话说当年，刘富旺正适龄之年，两人初次相亲时，就是陈云霞带着他去的，她对这个乖顺的大侄子很是上心，胡雪萍家人误以为陈云霞是刘富旺母亲，所以才让她家有了第一次的好印象，才有了后来。这一切也让陈云霞心底衍生出无形的责任感，她暗下决心对这桩婚姻负责到底。

缘分的出现与展开总是不知不觉，也是命中注定，再多曲折也将会在同一条线上汇合，后来半遮半掩半推半就成了两人巧妙的因缘际会，但也埋下了祸根，刘富旺的母亲是村里出名的碎嘴皮子，常爱倒腾是非。

后来真正的婆媳之间，相处下来，不断被激化的矛盾，当儿子的偏向了母亲，更加带动了这团矛盾的进一步迸发，争吵和撕扯也成为了一种常态。后来可能孩子的作用在发酵，两人慢慢都心平气和的学会了包容的相处方式，一切才慢慢尘埃落定的稳定下来。

一切因果，总是各重因素在造就，不是个体所能左右的，而是个体在群体里，游动着，潜伏着，通透着，释然着，最后到达坦然的彼岸，这是生命的始终的归一。下了“岸”，一圈湮沉的圆，上了“岸”，复归于某个点。人生就是在激烈，平静，汹涌，淡然，空无，一圈又一圈过程中，涤荡着灵魂本体，接受着沉浮的命运，丰实着生命的常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