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 - 草稿

我遇到了一个小孩，在支教的学校里，我对他很好奇，在同龄人中，他的个子算得上是高挑，一双眼睛又黑又亮，最喜欢最无奈的，也是看着他眼珠子滴溜着直转。

最开始见到他时，指导老师告诉我这个孩子有轻微的自闭症，在幼儿园的时候被人关在小黑屋里揍了一顿，再加上他本身声带比别人短一截，所以行为习惯和思维方式都与其他人有所不同。

之所以告诉我这些，是因为那个老师希望我可以多关注一下这个孩子，作为班主任，她每天要操心三十几个孩子，难免有吃力的时候。

我开始尝试着去走近他，坐在他身旁，看他听课，写字，和同学们打闹，玩耍。我发现，他不喜欢跟陌生的大人说话，就算是老师也不例外。但他会和班里的同学说话，甚至是捉弄他们，那个时候，没有自闭，没有先天不足，他就是他，一个天真无邪让人喜爱的小孩。

小孩最开始不跟我说话，就算我坐在他旁边，或者应该一些事情叫他，他从来不回应，就算是在他跟前，和他只有一步之遥，叫他的名字，他也听不到。是的，不是故意不回应，是他接收不到你在叫他的这个信息，因为你的声音对于他来说很陌生。

后来，每次遇到他，我都笑着跟他打招呼，笑着叫他的名字，他仍然是不理不睬，只是用他黑溜溜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我，好奇又觉得可笑，因为我看到了他微微扬起的嘴角。

我记得有一次，午休结束，我经过班里，只是在后门探了个头进去，正好看到那小孩在后门口，我就笑笑退了出来，准备回办公室。结果没想到，他竟然跟了出来。

“你干嘛？”

这是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尔后，每次远远地遇到我，他总是故意绕到距离我进的地方，而我每次遇到他也会叫他的名字，给他说早上好。而那段时间，和孩子们相处都很愉快，每天晚上睡觉之前就已经在期待明早的相见。

小孩，早上好呀！

渐渐地，小孩开始喜欢往我跟前凑了。在支教结束前一周，我每天都待在他们班里，坐在后面和他们在一起。一到下课时间，小孩就会走过来看我在做什么，是不是拍一拍我的肩膀，躲一躲迷藏。

因为小孩学习成绩不理想，是班里的顽固分子，我向他们班主任申请负责他关于语文学科的所有作业和学习进度，于是我又发现了一个新的他。

每天放学前，我都叫他过来，重新告诉他每天的作业是什么，另外自己再给他布置一部分额外的作业。

从那以后，他变得很听话，甚至比班里一些正常的孩子还要乖。每次作业都完成得很好，虽然偶尔会跟我偷个小懒，但是不在我生气的范围之内，有时候甚至会给我带来惊喜，比如从来不写作文的他，冷不丁的给我交上来一片整整两页纸的作文来。

那是我见到的他的第一篇作文，也是最后一篇。

那篇作文讲的是爱，在作文中，他提到了班里的同学、老师，自己的父亲，还有我。作文的大致内容是他因为等同学回家晚了，被父亲打了一顿，后来父亲知道自己错怪了孩子，就跟他道歉。

我看到他在作文里写到，听到爸爸跟自己道歉他很开心，因为他觉得这是爸爸爱他的表现，所以他是幸福的。他还说，他要开始好好学习了，不辜负爸爸的期望，不辜负老师的期望。

看到这篇作文，我很惊讶。他的文字表达能力很强，甚至超过班里一些成绩优异的学生，而且很好的表达了他自己内心的想法。同时，我也有些心疼他，小孩是受了多少顿的收拾，才觉得被家长道歉是爱的表现？

这说明了什么问题，我想是不言而喻的。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他的作文。可他，却喜欢上跟我玩耍，就像是和班里其他的孩子们那样。

他会拿起我放在桌上的皮筋，问我为什么不把头发扎起来，我不理他，他就一直问，一直问，直到我把头发扎起来为止。

现在想想，是不是他觉得我把头发扎起来更好看一些呀？

离开前两天，我记得和他有过一场对话。

小孩：“陈老师，你最喜欢谁啊？”

我：“为什么这么问我呀？”

小孩：“你最喜欢谁啊，说话。”

我：“那你最喜欢谁啊？”

小孩笑了笑，终于等到了我这句话，他有些不好意思，接着伸出手指了指我。

那一刻，我想，我和他之间，终于开出了花来。

离开支教学校之后，我在想，我为什么总是格外的关注他？

思索再三，我之所以那么关注他，还是因为好奇吧。

因为别人告诉我，这个孩子和其他孩子不一样，所以我会想，会去观察，他为什么会不一样。出于一种理性的观察和探索，却也成就了一份友谊和情感。和他相处时，我尽量用一种孩子气的口吻跟他说话，有时候甚至不说话，只是默默地在他身边坐着。

慢慢地，他就会发现我，一个一直在他身边，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只是叫他名字，对着他笑的老师。他也开始对我好奇，作为一个老师，这样的行为很不一样，甚至是很奇怪。

同样奇怪的人之间，是会产生共鸣的，所以他开始接触我。

我想啊，这个孩子的内心，是拥有很奇妙的东西的，记得他的老师给我说他有一个很不好的习惯——喜欢拿别人的东西，然后藏起来。

最开始我觉得很疑惑，可是慢慢地，我觉得这是因为他不知道这样做，在正常的标准范围内是不对的，他只是为了好玩，在他看来，自己的和别人的东西，并没有那么多的区分。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思考很多东西，其中就包括了一些跟标准、界线有关的概念。

而在他的身上，我仿佛看到了一些我想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是你的，什么东西是我的，真的有那么多的区分吗？他原本就属于你吗？还是说他一直存在于那里？

当然，我知道，这种东西一追究起来就很麻烦，因此不在这里赘述，说这些只是因为我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大部分孩子看不到又很值得探讨的东西。

遇见是很奇妙的缘分，我很好奇这个孩子将来的路会是怎么走，我们也一定会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