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十二完全想不明白。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生活已经失去乐趣。再也无法完整的看完一本书，哪怕是为了打鸡血而看的励志故事集，忍耐着翻过三章之后再无兴趣；最喜欢的饭店的热门菜，味道已经能够砸坏招牌；看电影时无论是遇到笑点泪点，影院最为淡定着仅他一人；最严重的的情况是，本就不多的开口兴致，锐减到真正的缄默无言。

第二百二十七次握着钥匙站在家门口发呆时，十二终于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大概，自己是真的得了冷漠症。

仿佛在大脑内横行的瘟疫般，冷漠症患者能够迅速将病况传染给更多人。为了解决此现象，所有R市的冷漠症患者都将被强制送往，或许不是强制，因为患者并不太在意，被强制送往一扇绿色铁皮门内的治疗所。脑内仅剩的模糊印象告诉十二，他从未见过有人从门内走出。或许绿铁门之后是患者们的终结点，又也许他们能够活在世界各地的任何角落。

十二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惧，随即他又稍稍有些安心，能够表达恐惧正明自己还没被冷漠症完全吞噬。他拿起电话，想要将这一情况告诉别人，可手指在通讯录上翻来翻去，竟是找不到号码能够拨通。

也许这是梦境，睡一觉睁眼之后就会消失。

随后天幕颜色交换，但无论是繁星还是朝阳皆没有给十二带来任何的改变，最初睁眼的迷蒙过去后，十二仍然感觉脑内充斥的只有一种平静的感觉，平静到冷漠。

到公司之后，十二决定放弃纠结自己的问题，先将老板交代完成的设计稿送去经理办公室给他过目。等到二十分钟之后关门出来，耳中的咆哮声余震还未尽数散去，旁边的同事望见十二肃穆的表情以及手中残碎的稿纸，纷纷撇过头去隐藏嘴角善意的美好的微笑，还有几个胆大的已经弯着腰哈出了声。

冷漠症并不影响十二的智商，他一直知道上级和同事们极度讨厌他板着的臭脸，可是很抱歉，他不能也不想给予出更多的表情。

十二迈步到自己的工作隔间坐下，打开电脑修正设计稿。一上午很快就过去，越过十一点界限的指针正在努力向下一个标记迈进。一个同事忽然拍了下十二的肩膀，“你永远都是这副表情，不会是已经得了冷漠症吧？”口气一如往常的戏谑。

十二吓了一大跳。在昨天之前他本来可以略过这个无聊的问题，可现在他的内心已经不能冷静。静默几瞬，只好努力装作是被拍得吓了一跳的样子。“没有。”十二并不转身，语气淡淡地答道。

同事离开之后，十二发现自己再难集中精神进行工作，准备索性翘了下午的班，到别处去走走。

R市虽不是顶级都市，却也还算繁华，哪怕是工作日，街上的人群也是熙熙攘攘。十二跟着人群的方向一直往前走，最终回神过来，发现自己身在新开的游乐场内，脚步停在了一个棉花糖摊前。十二就这么盯着棉花糖机旋转的机轴，也不管到底有多少棉花糖已经被身边人买走，就这么盯着，仿佛要盯到世界毁灭。

卖棉花糖的是个小姑娘，看着面无表情的十二很长时间都盯着机器看感到有些害怕，可又不敢大声驱赶，只好硬着头皮尝试着跟十二说话，希望他结束发呆。

第五遍甜甜脆脆的“先生”响起之后，十二终于重新与这个世界取得了联系，他一言不发地转身，继续向前走，留下一个风中凌乱的棉花糖少女。

身边的小丑突然塞给十二一张卷，他仔细一看，是前方马戏团表演的入场卷。等到十二回过身时，小丑已不见踪影。

既然如此，却之不恭。

不知道是不是身边的观众实在是太过热情，十二隐隐地觉得选择看表演是个错误的决定。狮子跃火圈，老虎过铁网，猴子走钢丝，演员象上挂，每一种不同的表演都能引得全场观众大声的欢呼与起立鼓掌。当猩猩滑稽剧上演时，十二终于忍受不住这尴尬的气氛，坐着敷衍的拍了拍掌心。

渐渐地，十二的注意力从表演动物上转移，看向了表演场笼子内那位身材有些矮小的驯兽师。虽然瘦弱，可他手中的皮鞭坚韧而有力，每一击都能打中最精准的位置，让动物们不得不听话服从指令。一种异样的感觉突然从十二内心中升腾，翻滚，他觉得他想要问一个问题，非常想，想到想翻入兽笼现在去问。而此时的冷漠症似乎及其有益，像是特粘胶一样把十二黏在了座位上。一直黏到了表演结束，十二才终于起身拦住了驯兽师。

“我想问你！”十二用最大音量向驯兽师说道。

驯兽师挑了挑眉，“我有老婆。”

十二不理会他的打趣，继续道“你跟这么多危险的动物一起表演，从来不害怕吗？”

“当然怕”他坦率的回答，“我努力征服动物，就是因为我真的害怕它们”。

十二消失了。同事们都戏称这个奇怪的人最终还是干了件奇怪的事情，只是他们谁都没有在意，十二的MSN上最后更新了一条状态：

“我的冷漠症有多严重，我就有多害怕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