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微小刀#
那个时候还在同一个班上。做了小半年同桌。
他同桌姓沈,名文卓。大名儿文艺得有些女气,却是个脾气暴躁,成天打架闹事的混子:四处寻衅滋事的那种。
他没亲眼见过他打架,不过据说挺厉害的。那些“江湖上”有些名号的,见了他不说都喊大哥,至少也是套着近乎称兄道弟的。
那沈兄一向与循规蹈矩之人互相嫌恶,却意外地与他处的不错。
那段日子具体发生了什么,他并不大记得了。只印象里,那人整日嗤他是只知读书的木头,他便回敬那人不思进取,白白糟蹋了一副好姓名。那人也从不发火,听罢便瞅着他傻笑两声,随后挨着他往桌上一趴便睡下了。
说来称奇。他向来一副温和恭顺任人拿捏的样子,却从没被附近街巷里杂七杂八的人欺负过。
后来要分班,就调开了。
那沈兄走的时候潇潇洒洒,十几个弟兄过来接应,就差来壶酒助兴了。
真吵。他斜一眼那罪魁祸首,皱了皱眉,默不作声。
那姓沈的踏出门去,却立刻又颠颠地跑回来,狠狠揉了一把他的脑袋,“老子走了,别太想我!”
他象征性地躲了一下,别过脸去,没搭理他。
神经病。分个班而已。搞得跟以后见不到了一样。
他没想到的是,分了班之后,跟那个泼皮确实是许久见不到了。
那泼皮分去的班与他不在同一层楼,那人又不会专门回来做什么,于是见面也便少了,顶多是回家路上偶尔遇到被粗鲁地揉一把头发而已。
好久没见了。
那天姓沈的突然回来,大张旗鼓的寻他,寻到了又支支吾吾半天不说话。到最后打了上课铃,他下了逐客令,那泼皮才把要说的话一口气讲了,“我今儿过生日。晚上在我家。好久没见了,给个面儿呗。”说完从兜里抽出张纸拍在他桌上,跑了。
他拿起看,是一个地址。
这种人过生日…也会回家的吗。
突然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他把纸条叠好,贴着衣兜放了。头一回在上课时间看着窗外出神。
去吧。确实好久没见了。
放了学,他便按照地址打了车前去。
在门外犹豫了半晌,还是敲了门。
天色还不算太昏暗。他那种人,现在应该还在外头撒欢吧。
出乎意料的是,立刻有人应门。
他抬头,那泼皮一手夹着烟,一手拎着一条女式花围裙,傻愣愣地站在门口,显得有些局促,“怎么来这么早。”
他真的今天过生日吗?屋里明明这么冷清。没有布置,没有来庆生的人,甚至没有蛋糕。什么都没有。
他拨开姓沈的兀自走进屋来,环顾四周。真的什么都没有。连气氛都是冷冷清清的。只有桌上摆着两盘刚烤好的小点心,若有若无地散发着甜腻的气息。
他也不客气,顺手便拿了一个来尝。
姓沈的合上门,放下围裙,拍打着袖口的面粉,走近他身旁来,“好吃吗!”
“嗯。”绵软细腻的口感有些出乎意料,“你做的?”他回头看那泼皮。与平时相比,今天的他,似乎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他自豪地应了。雄赳赳气昂昂的,像一只巡视领地的大白鹅。
他瞥见姓沈的手里的烟,皱了皱眉,手在面前夸张地扇了扇,“呛死了。”转而又仔细把他打量了一番,“想不到啊,你个大男人居然还会做点心。”
沈小爷立刻转身把烟摁了,想想他的话又有些不好意思,于是背过身犟了两句,“你懂个屁,这叫生活!”
今天,真的是这泼皮的生日吗。他明明狐朋狗友一堆,可今天却没有一个人来为他庆贺。
或者说…其实这泼皮只是为了找个借口把自己诳来?
他问了几次,为什么没有人来。那人总答说,快了,快了,你再陪我等会儿。
于是他陪着那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唠嗑,一直到了深夜。
那泼皮说,这么晚了,出去不安全,你留下陪我算了,反正我家就我一人儿,咱这关系,也没啥尴尬的。
经不住那姓沈的好说歹说,后来他便鬼使神差的同意了。
那天是他第一次彻夜不归。
厚重窗帘遮去半缥月光。
两重念想,一张大床。
夜很安静。意识清明。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背对着那人睁着眼躺了多久。只忽然身后响起被窝翻动的声音,然后猝不及防被紧紧搂在怀里。
他试图扯开箍着自己的那双手:姓沈的你干什么,松开。
并未扯开,那人反而贴的愈发近了。微屈的脊背战栗着感受着另一个人的体温。
他说,姓沈的,松手。
那人没有动静。只贴着颈侧传来呢喃的梦呓。
这人,没醒啊。
他又挣了挣,发现仍是徒劳,便也不再折腾。
头一次这么近的感受另一个人的气息。
烟味儿里掺着一股子奶香。
奶香…?啊,对的,他今天做的小点心还真不错。
后来快毕业了。
大半个班约着一起去唱歌。
那人带头,半瓶烧酒,口若悬河。
然后该不该清醒的都醉了。
醉了,就开始胡闹。
上蹿下跳,鬼哭狼嚎。
他坐在角落,听那姓沈的五音不全的嚎着深情的粤语歌。
其实这人挺好的。
他看着那个醉里疯癫着有些狼狈的身影出神。
他想起初识时,他笑那人,玩物丧志却自诩胸中有乾坤。
他想起那个犹豫着该不该叩门的黄昏。
他想起这沈小爷恶劣的皮囊下,其实有颗温柔的灵魂。
可惜了。
可惜他大好年华虚度,岁月蹉跎不复。
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递来话筒:想啥呢,来一个呗。
他回神,接过话筒。
不知谁点的歌,已经有人在唱了。
他抬头,那泼皮正对自己举着麦,一步三晃,笑靥盈盈。
开口温柔的让人心惊。
不知是醉中无意之行,还是熔铸了深沉的感情。
“莫名我就喜欢你
深深地爱上了你
没有理由 没有原因
莫名我就喜欢你
深深地爱上了你
从见到你的那一天起…”
那人望着自己,眼里融了繁星,不知是醉是醒。
心中忽涌起滚烫的感动,翻江倒海,乘风破浪而来。有什么情绪在破土。酒精点亮了前行的路,让心中压抑已久的烈火都不再匍匐。
他合眼开了腔。
不看他,就不会触动。
他告诉自己,这不是感情。是酒精。
“你知道我在等你吗
你如果真的在乎我
又怎会让无尽的夜陪我度过
你知道我在等你吗
你如果真的在乎我…”
他想。只是接了首歌。不算过火。
他不想知道自己究竟是唱给谁听。
怕答案太过令人心惊。
那姓沈的大概是真的醉了。
一曲终了,那人搁下话筒开了瓶酒,对着自己遥遥举杯,眼神迷离,口齿不清,“老子沈文卓,今天在这儿发个誓!你们,谁都别拦我!你今儿唱的歌儿,我记住了。你,等着我。一定,等着我!你等老子,找到了老子的七彩祥云,老子,就回来娶你!”
他也搁下话筒,笑他酒后狂言,尽是些不着边际的胡诌八扯。
一滴热泪不知为何而落。
再后来就毕业了。
他去了另一个城市,读了重本,后来又去读了研。
他很久没再见过那个姓沈的。
但偶尔还是会想起那个常年惹是生非却与自己亲近的年轻人。想起半醉时情意朦胧的那首歌。想起那个什么都没发生,却非同寻常的夜晚。想起他亲手烤的小饼干。想起他定义的生活。
偶尔还能听到些他的消息。细小零碎,又令人莞尔的。
他去纹身了。刚纹好龙头,龙身还没纹到一半,因为太疼,他就走了。
他去志愿接送考生,却因为形象太凶悍,没人敢乘他的车。
情绪就像野马,心一慌,就脱缰。
后来他学业有成,步步高升。
衣锦还乡,漫步街坊,偶遇熟悉的面庞,有些沧桑。
那人像以前一样,走个路一定要低着头抽着烟,一步三晃。
在他前面几步,有个带着个一两岁小孩子的女人不时回头骂叨着,说他没个正经工作,天天只知道吃喝玩乐。
他轻唤一声,“文卓?”
那人停下脚步,狐疑地盯了他几秒,恍然之后,立即摁灭了烟头。想要搭话,却又有些局促,便冲着他傻傻地笑。
那是…他的妻吧。
年少的悸动终于成了尘埃落定的歌。一声玩笑便算是告别少不更事的愚拙。
他说,“你的七彩祥云呢。”
那人背过身去,透出一丝懊恼的颓丧气。
“这是生活。你懂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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