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

他决定不再做梦，他害怕梦里会杀了自己。

那是一个平常的清晨，夜里持续到那时的梦，还没有结束，阳光早已隐约透进他的眼眶里，他终于明白这一切只是一场梦，却不管他做任何努力，也难以逃脱。

他对梦里的人说，你们走吧，你们本来就是虚幻的，都是我的梦。但梦里的人都在笑话他，说他看见的阳光，只不过是梦而已。

他要求他们证明。

他们一哄而上，对他毫不客气，拳打脚踢，他感受到了难以忍受的痛苦。

他相信了他们的话，阳光，只是梦里的幻象，的确，阳光因此也黯淡了许多。

他开始选择默默经历这一切，但他发现这一切经历不可理喻。他看见诺言从许诺到违背只不过是转头回头的瞬间，他感受到了人们语言中完全的善意与恶意，当他执意要用自己的方式去解决他所经历的困难时，所有人都知晓了他的计划并且加以阻止。

他很难再活下去了。

他决定找一栋高楼，一跃而下，却发现，不是房子太矮，便是平地太软。

他决定采用其它的自杀方式，却发现自己不仅一无所有，而且生活在一座无限的城市里。

他第一次发现，在这个荒诞的经历中，他只能做荒诞的事来解脱痛苦。

他决定从精神上压垮自己。

他开始学会背信弃义，始乱终弃，无所顾忌，我行我素，他开始变成自己讨厌的人的样子。

很久以后，在这一场一直没有醒来的梦里，他没有自杀，相反的是，他第一次体会到一种毫无意义的充实，这种充实，是通过共同点确立的。

在这样的满足中，他再一次躺到了床上，尝试做一次梦。他梦见了阳光，那是清晨的第一缕，没人打扰他，他自己醒来了。

他看见了不能再普通的现实。

这是梦吗？他问。他从床上站了起来，伸直身子，摸索着阳光透出的缝隙，慢慢拉开，伸出头去，充满好奇。

阳光刺眼灼人，不多久脸颊上便有了汗珠。看来这不是梦，他想。

他遇见了许多多年未曾遇见的老友，叙旧的过程中，他才发现，自己失去了太多过去的回忆。老友笑笑说，或许是你太忙的缘故吧。

但他并不觉得，他开始在每个角落努力寻找，每发现一点记忆的碎片，他都能对过去感同身受，渐渐地，所有的记忆虽然依旧有残缺，但好歹拼接成了一片，自己的老友形象再也不会模糊，每次回忆都会使他回到美好的过去，仿佛再经历一次。

后来，他却无法忍受了，自己对过去的束手无策感到无可奈何，他决定逃离，却发现生活周围都是回忆的陷阱。

他想要自杀，却因为自己从前没有自杀的经历和老友近乎哀求的挽留而不得不放弃，直到回忆使他疲倦，他重新回到床上，冒着自杀的风险，做一场随时都有可能醒来但永远也不会结束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