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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视线下调,避免看到黑发后面的眼睛和脸,不知含了怎样情绪的眼,涂抹得不自然的白的脸,我就看到了黑黑的发以及草绿色的呢衣。草绿色的呢,我的衣服是比较少见的定制蓝,而我眼角余光所及,是偏向玫红色的衣服。
我眼里噙着泪水,这样胡思乱想着。虽然我常常因为打哈欠而双眼含泪,但我此刻眼里的泪水是为了刚刚所看的《双城记》中关于圣安东尼人攻占巴士底狱的场景描写,那挥舞着的无数手臂,它们瘦骨嶙峋,却饱含怨气、戾气、勇气、血气,抓住武器、拿起武器、制造武器。
我低垂了眼睫,一手抓着手机并倚在车厢的扶手上,另一手提着我的午饭,我努力使双脚牢牢钉在地上,并以整个背部发力,抵住主要来自背后的压力,使我安然不动。其实,比较艰难。草绿色的姑娘被越挤越小,我已经被迫偏离了原来的位置。
一站又一站,下去的人少,上来的人多。置身于这样小小的车厢里,我对拥挤的忍耐力比一年前有了很大的提高,我还没皱眉,也不去想:“为什么人们总喜欢在地铁里挤来挤去?”能抬起手臂看书我便看书,这会缩短我乘车的时间,在感受层面。被簇拥到动弹不得的时候,只能放弃看书,百无聊赖地观察车厢里的人,或者胡思乱想。
今天我戴了口罩,不是因为雾霾,而是因为我感冒了。我觉得我需要一个口罩,这样在拥挤的地铁里,不至于使我的病毒传播,尽管也许没人会在乎,不过一个小感冒。
今天的地铁拥挤超过往日,经历的几站已经使我不适。想往里走走走不进,只能被迫靠在门边。然后就被新上车的乘客硬着头皮往里挤,几乎是非常粗暴地撞进来。
今天的地铁是粗暴的,凡上下班高峰期它都不怎么温柔。
终于到了我要下车的站台,我知道这一站很多人会下车,而我靠近门边,如果我先下车,会给后面要下车的乘客减少阻碍。但是,我没有机会。
地铁门一打开,就像马蜂窝被捅了一样,人群嗡嗡地往外冲,嗡嗡的嘈杂,带着具有攻击力的冲击波。我一向不爱挤压推搡,我扒拉着门边的扶手,缩小自己的体积,等这群马蜂飞出去了,我再不紧不慢地下车。
不紧不慢,只是我的设想,美好的设想。我什么都看不见,长发被人群掀起的风吹在了脸上,头偏向一边,一手提着的午饭被他们的身体拨了又拨,我艰难地维持着自己的平衡。直到一声细弱但带着痛苦的“啊”在这群嗡嗡声中传出,这声叫喊使我对面的女人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没错,对着我,那声“啊”是我叫出的。
就在我以为胜利就快到来的时候,一名穿着黑衣的男子,不,我们还是这样说吧,“一只巨大的黑色马蜂”,我不知道马蜂有没有黑色,姑且就当它有黑色吧,请原谅一个因他而遭受痛苦的女孩这样称呼伤害她的人。“一只巨大的黑色马蜂”开足了马力,对着那道小小的门横冲直撞,一路撞出去,杀气十足。门边的我很不幸,正好被他撞到,他借着我的反冲力冲了出去,而我则被撞向了我扒拉着的扶手。一瞬间,右侧的前胸与肋骨与刚硬的金属扶手亲密接触。豆腐与石头相撞,豆腐会烂掉碎掉。骨肉之躯与金属相撞,我疼得叫了出来。并不是我叫自己叫出来,而是我的身体叫我发炎的嗓子叫出来。
我想,这真是我的过错:我今天不该穿得这样少,假使我穿厚一点,当我撞上那个硬邦邦的扶手,也不至于那么痛;或者我的胸太小了,假使我胸肌发达,当我撞上那个硬邦邦的扶手,也不会那么痛了;或者怪我交通方式那么多偏偏选了地铁;或者怪我没钱买车只能和别人挤;或者怪我坐了这么多回地铁还不长记性不学乖不学挤压推搡……
我一脸痛苦之色,走出了地铁,走进人流。
明天,我不坐地铁上班,因为明天周末不上班。
但明天的明天的明天,我还是会坐地铁上班。
2017/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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